老大(3)

之后再听到L的消息，已经是四年或者五年后。其实再看到老大，也是四五年之后。老大过于叛逆，被伯伯爸爸叔叔接去带在身边,管教得严严实实。
我问老大爷爷老大哪去了，老大爷爷说，读书去了。
彼时小县城里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案子，某某少年与某少年午夜械斗，前者永远地活在了2013，rest in peace。我坐在快餐店里，小胡子老板说，不要去中山公园。我问为什么。于是店内短暂地沸腾了一下，没听说没听说吗，七嘴八舌的评论里我听到L的名字。我想起来辣条嘎吱作响的声音和小路缠斗的灰尘滚滚，还有老大说的怎么不能跟人家玩。是L被捅了？我问小胡子老板。
哪是，小胡子老板说，说是为了女孩子跟别人打起来，L失手把别人给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手，昨天还是前天的事了，可惜。
我撑伞走去中山公园，雨水从树叶上滴下来，我既没有看见血迹和警戒线，也没有看见行人。地上到处湿漉漉，风一吹过来，雨滴落下来，哗啦啦一阵作响。
不久后的一个中午，我在快餐店里碰见老大。老大叫我，诶阿晨。
你没事啊？我问老大。
我能有什么事，老大说。
老大已经上了高三，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我想倒也是。而我也在小县城里开始了自己的漂流生活，于是就把听说的告诉了老大。
老大的蛋炒饭和我的蛋炒饭端上来，老大放下筷子，说，其实他人也不坏。可惜了，老大说，可惜了。
两个多年没见的人聊另一个多年没见的人感觉不太好。所以我对老大说，那你现在怎么样。
挺好，学校嘛，都这样，老大说，有没有谁看不惯的，我去帮你揍他。
我笑起来，老大也笑起来。我在七班，有事就找我，老大说，走了，复习去了。
我摆手，继续吃炒粉，想起来印象里若干年前的老大和刚刚眼前的老大，没有好久不见的感觉。我凭空想起小时候叱咤风云的青帮和洪帮。之后我也没再见过老大，老大的消息还要从老妈嘴里知道。
知道老大去哪里了么?我问老妈。
去江苏学建筑工程去了，准备毕业跟他叔叔搞房产，有出息的。老妈说。
我们小时候还玩得特好。我说。
知道，老妈说，不过人小时候调皮，大家都说你们坏，天天玩在一起看谁都不顺眼。
我笑起来，老妈也笑。其实他人也不坏，我说。
清晨骑车路过体育馆，小县城楼房林立，九江银行标牌十分显眼。我想，以后老大是要在这里盖房的，等他有出息了，青龙帮就有实业了。而老大再一次很久之后见到我，已经穿上了房地产的标致西装，而我还穿着少年不羁的肥大夹克。老大叫我，老晨。我说，诶。
但其实我想叫老大或者帮主的，要是我们都足够中二的话。就像少年会长成青年，青年也会变成中年，所以我想老大是一头扎进了成年的世界，而我也预备如此。我在看书和写字时这样想，在后来的旅途里也这样想。我也和老大一样，结束了漫长的漂流生活，长成了半个勉强及格的青年学究。很多东西和成长无关，我是这样觉得的。夜晚的小县城灯明火亮，九江银行的标牌温暖彤红，单枪匹马的少年就带着一腔热血， 一头扎进五彩缤纷的更大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