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晴空之下》

1
我仍记得我父亲坐在院子里的背影，在白色阳光下，他与他的黑色影子相伴，像是融为了一体。
2
我收到了一封信件，字迹扭曲得好似触手在纸面上舞蹈。
省去大部分的客套话，上面只记载了一件要紧事：“爷爷垂危，望速回。”当然，这是我自己缩的，原句很粗俗，我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想知道是谁写的。
我穿着干净的西装，这是我工作时的服装，每每赢得官司，穿着这身衣服的我便会被熟悉或陌生的人以各种方式称赞，这已然成为了我在蛛网般的社会当中的一个符号。
下了火车，微风吹拂着我的头发，不知名的白花也路旁摇曳，秋叶好似遮住了太阳，我徒步走向医院看望爷爷。
我本无意回家，但爷爷是我唯一的念想，我从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妈妈偶尔会回来看我，打扮得很漂亮，带着几盒我说不出名字的糕点，糕点的味道我早已忘记，但当时和妈妈待在一起时的香水味却一直在我脑海中萦绕。
因为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份回忆。在我前往外地学习时，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此时大概正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以及我这辈子也不会见到的弟弟妹妹生活在一起，我由衷希望她忘记我，投入到另外一个家庭中去。
我不觉得这是母亲抛弃了我，因为只是肉体上的分离并非分离。但一旦心灵疏远，那么二人的距离才可谓遥不可及。我像我和我爸爸一样。
爷爷曾参过军，退役后便在老家当起农民，在如今这个时代拥有一块说不上小的田地与一笔不算丰厚的财产，这些钱不多，至少对于我来说不算多。
3
来到医院，几个眼熟的亲戚在病房前交谈，见到我分外热情。
“诶呀，小真回来啦？”
“嗯。”
“最近赚得很多吧？我一看就看出来啦！”
“我爷爷呢？”
“额，那边那间。”
我的一位姑姑用擦得白里透亮的手指草草指向一个房间，我快步走了进去。
我刚一进门，便看见了一个男人坐在病床旁边，他体态臃肿，头发也没剩几根，用被烟熏黄的手指抓挠着脸鼻。他便是我爸爸。
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向我，布满血丝的眼睛迷茫地看着我，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梦呓似的低语。
我对这个眼神厌恶至极，他从来都是摆着这对空洞的眼睛，从来没变过，这个眼神就像是推卸责任一般，仿佛受到伤害的永远是他自己一样。
“......我爷爷怎么样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在这个房间哪怕接着待一秒中，我都觉得焦虑。
他沉默了。
明媚的病房外被鸟鸣堆满，等到万籁俱寂时，他说：“会好起来的。”
这时，躺在病床上的爷爷睁开了眼睛，他本来便身材瘦小，这时看着则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不过脸上的沧桑却与身躯产生着强烈的矛盾，我不由地心酸起来。
“是小真吗？”他开口了，声音清脆，并不像是弥留之际时的声音。
“是，我是小真。”我赶到病床的另一侧，俯身凑近爷爷，爷爷用手想要抚摸我的头，但只是刚抬起手，便无力地放下了，我发现他的手臂好像干枯的树枝，仿佛随时都会变成一片片的棕色碎片飞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