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第十三章(3)
洛萨微颤,竭力掩盖自己在可鄙的幻梦中留连了多久。
眼前的风景已经大不一样,干枯的草叶无力地垂在尚未枯萎的茎秆上,乞求着过往路人的怜悯。风是黄色的,几乎闻得到沙土味道在鼻翼翕动的一瞬便乘机塞满了鼻腔。丰沛的降水刻意避开了这片仿佛为战争殉葬的区域,但恰恰是在这个被众神遗弃的地方,王国军找到了自己的幸运。
“嗯。嗯?”
“爵士,我想,那就是阿美拉堡吧”诗人的声音有些奇怪。“那真的,是,实在。”
洛萨彻底从想象中挣脱出来,顺着诗人目光的方向看去。明明是雾气尚未散尽的清晨,在抬眼的那一刻,他却感到天空阴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
“啊,那,就是阿美拉堡。”
那就是烈狮境的克星。它在这片不毛之地上矗立了几乎与烈狮境历史相同的岁月。外围如杂草般随意搁置又密密麻麻的拒马像是这只漆黑的巨兽向四面八方伸出的爪牙,而它峥嵘的头角——直直竖向天空的高耸尖塔,又将,如同百年前的远征一样,撕碎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最后的勇气。在清晨的微弱光芒下,它半瞌着熄灭的眼,尽情嘲弄着失败者的后代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堪称愚蠢的胜利。
“黑色还有另一个意思,我从来没没想过一种颜色还会拥有如此强烈的情感。就像所有颜色混在一起将成为难以辨别彼此的漆黑,我想所有情感的终极大概也就像这颜色一样——”诗人整了整帽檐,“绝望和凡人无法逃避的死亡。”
“百年前的萨里昂公爵也仅仅只是摸到了它冰凉的墙壁,用牺牲4000多名精锐士兵的代价。”洛萨并没有移开目光,而是死死盯着不可逾越的城墙的上沿。
从烈狮城的酒馆到阿美拉堡的城墙,如果真的没有神明在身后纺织自己的命运,又怎么解释一个无名的年轻人轻易搅动了世界?而洛萨没有理由相信的是,这段命运,将是一个好的故事,将是奔波一生的工匠晚年在燃着木炭的火炉边悠然讲起的那样一个故事。故事的结局也许会有坟墓上哀恸的花朵,但它就是一个好故事。
自己就是这样没来由地相信着。
太阳终于撕破了清晨的薄雾,从阿美拉堡高耸的箭塔背后,试探性地伸出几缕光芒。接着,那束光猛地膨胀开来,淹没了不可一世地城堡,同样淹没了其下渺小的,看不清楚的人影。橙黄色的光芒轻易驱散了空气中的朦胧水汽,于是世界上的一切都再次清晰地展露于所有太阳下的种族。
诗人把帽子往下拉了拉,突然增强的光芒让他的眼睛很不适应。但是他身边一直沉默寡言的受伤骑士突然一把掀掉了他的帽子。
“看!我的诗人!如果你要是不能现在立刻创作你有史以来最棒的十四行诗,我就会去陛下那里告状,说他用来豢养宫廷废物的钱不如多给他的士兵置办一套体面的披风!”
诗人慌张地抬头,看向被淹没在光芒中的漆黑城堡。“我的大人,看得出来您很高兴,但我实在看不出什——啊!”
那是在橙黄色光晕的中心,一抹炽烈的红骄傲地燃烧起来,像是从太阳内部流出的鲜血。它只有那庞大而不可战胜的堡垒的不到千分之一,似乎立刻就会被周围窒息的黑色所压倒,但是它在上升着,缓慢而有节奏,而且比太阳更快!不多久,不屈的红色已经占据了天空的最高处,随着高空的风,骄傲地抖动自己的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