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一)(3)

“你想说什么？”一个呆头呆脑的胖护士问我。这真是一句废话，我如果能告诉你我想说什么的话你也就不用问我这个问题了。
“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领头的女医生问我。我点点头。“好，那我们来说说你的情况。首先你不用……只是…要注意…你必须得…”
她似乎说了挺长一段，但我能听得清楚的仅仅是这些，因为我的脑袋这时就是一个大号木桶。她示意一名护士去拿什么东西进来，护士点了点头，把抄数据用的笔和本就手放在我的肚子上。站在后排的那群女护士在彼此的耳边窃窃私语，时不时用余光瞥我；前排的护士和女医生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注视一具尸体。我口渴起来，紧张地咽着吐沫。过了一会儿，那名取东西的护士走了进来，把一个小瓶子放在我眼前。我努力抬起插着管子的手臂捏住那个小瓶子，细细凝视着——里面装着几块石头。
“肾结石，这只是一部分，你身体里的结石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女医生说。
我看着这些小东西，忍不住哭出来，这几块破石头差点要了我的命！
在医院呆了差不多一个月后我终于出院了，临走时女医生叫我改变我的生活习惯，还说如果就像我现在这么折腾，估计没什么活头了。我从没想过怎么活是正确的，我只知道我不愿做飞蛾，我要做的是火焰，只不过我现在好像燃烧得有点过头了。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我觉得不能再继续那么过了，但我还是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林白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我了，我也懒得等她。我把寄存在成人影院的行李拿了回来，找了一家酒店暂时住下。在酒店住的那会儿我一天都没闲着，先是想着该做点什么，慢慢地，问题开始转移到该怎么活着，再后来我竟然开始思考死亡和生存的界限在哪里。我又开始酗酒，整天都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我想过去找点女人，尽管我心里很清楚这根本无济于事，我需要的只是林白。林白究竟去了哪，我无从知晓，她就像一块冰一样，可能已经融化掉了。
或许我应该去个别的地方，世界上总有不这么无聊的地方。我这么想着，随手翻开《理想主义者梦境旅行指南》，希望看到一点能让我“振奋”的东西，这时我才发现这本杂志里的内容如此光怪陆离，充满荒诞的故事和奇异的自然风光，我着了迷。这本杂志是林白订阅的，一订就是两年，事实上她订了很多杂志，每个星期五的晚上她都会收到一个厚厚的包裹，里面装满她订阅的期刊，周末的时间里她大多把自己埋在这些刊物中，几乎每周如此。林白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物，她喜欢给自己做计划，并毫不动摇地履行。她的生活极其规律，每一时刻要做的事情几年来几乎没变化过。
理想主义者梦境旅行指南 我在《旅行指南》里发现了这个叫巴法罗群岛的地方，这里的每座岛都小到只是地图册上的一个黑点，整个群岛就是这些黑点的集合，在地图上看如同一撮没刮干净的胡子。书上说这里还居住着土著人，以狩猎为生，文明似乎未能成功在此登陆。当我们的世界被一个个奇迹推动着运转，靠炫目的灯光作为城市脆弱的神经时，那些土著人仍继续着每年焚烧一个男童作为神明祭品的传统，将石头和树木视作生存之本。每当降临日到来，他们会聚在一起，跳起奇异的舞蹈，用手鼓制造音乐，用火把传递感情，没有族群，没有仇恨，男男女女睡在在一起为彼此驱散身体里的冷气。这地方吸引住了我，我隐约感觉这里并非没有文明，而是拥有独立于我们的文明之外的更崇尚精神的文明。在那里，人可以像火一样燃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