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腾(一)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因为林白突然就失踪了，没一点征兆。不过她当然不会有征兆，这不像她这个人的风格，如果她提前让我感觉到一点危机感的话，我反倒觉得什么也不会发生，她这人一直就这么冷冰冰的。总而言之，她突然走了之后我感觉很不好，好像身体里突然少了个器官一样。我那会儿酗酒、疯狂获取尼古丁，但还是整晚整晚地失眠。
那会儿我酗酒、疯狂获取尼古丁但还是整晚整晚地失眠 她对我有这么重要吗？我经常在凌晨外面风刮得正大的时候想这个事儿，但酒劲来的总是比答案快。有天我突然发觉所有事情都开始朝着不受我控制的方向发展，起因是一枚烟头在我早上睡着的时候突然醒了，把床柜后的墙纸整个烧掉了，我醒的时候火已经蔓到了沙发，林白买的那几个丑到没法看的蓝色垫子无一幸存。等我把火灭完，屋子已经没法呆了。我通知了房东，他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水管炸了，并向我提到了修理工牛力，说没人比他更懂水管。显然他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些，如果只是水管的问题我绝不会通知他，我和林白从不把水管的问题看作问题，如果炸了，我俩就买强一点的胶布把那玩意糊上。于是我告诉他：“抱歉刘叔，一个烟头把房子点了。”他停顿了一下，骂了一个类似”妈逼“的词，然后这老头疯了，在电话里大吼起来，他老婆说了句不知什么，随后也跟着尖叫。
老头不到二十分钟就从市区的另一边赶到了现场，还带着他老婆和那个叫牛力的修理工。我估计这老头是打车来的，他估计这辈子也没打过几次车，像他这样的老家伙平生最爱炫耀的就是年轻时为了填饱肚子吃麸皮和干草的经历，并将之作为最大的资本来教训年轻人，花几十块打车去市区另一处对他来说是和当汉奸没什么区别。但他仨还是这么来了，来得那么快，似乎我刚把手机放在桌上，这三个怪胎就出现在我眼前并冲着我的屁股大叫个不停。老头穿着一件被汗渍浸黄的、松松垮垮的白背心，下身是一条比背心更松垮的大裤衩，弓着身子、挥舞着细细的手臂对我大吼大叫，皱纹在他脸上挤成一团，每条缝里都在骂着脏字。但我还是没听出那个类似“妈逼”的词到底是什么，尽管我已经很努力在听了，“或许是方言。”我这么想。他老婆看起来就像一坨泥，穿着老年女人都喜欢穿的绣满牡丹和荷花的暗色丝质连衣裙，烫着一头卷发，胖的不成样子，两只耳垂上挂着内壁满是泥垢的金耳环，抱着手臂，面无表情但显示出蛮横的态度，时不时嘟囔一句：
“我早叫你不要租给这种混蛋。”随即把头扭向一旁。
这老头疯了一会，瘫坐在地上，喘着大气，像有人突然把这个可怜虫的电池抠了一样。“你说吧，咋办？”老头说。
“我还有点钱，赔你墙纸和沙发。”我对这可怜虫说。
“就完了？你马上收拾滚蛋！”老女人恶狠狠地说。
那老头疯了 我答应了他俩，用微信给老头转了三千块。老头掏出手机收了我的钱，随后他老婆的手机也响了，她也掏出手机点了两下。我敢肯定这老头把钱又转给了他老婆，这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我甚至想摸摸他布满斑点的光头。从老头进门看见烧焦的墙壁和沙发并发疯的时候开始，那个叫牛力的家伙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似乎在检查其他地方有没有出问题。终于，在我收拾着行李，老头老太太坐在一半被烧焦的沙发上大骂年轻人的时候，牛力发现了水管上的强力胶布，并像喝了假酒一样用尽浑身解数把它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