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薛晓」星尘洒余光(4)
待到凌风吹散了残雪,我才勉强在山脚处捕获到了一枚暗影,瘦削脆弱,枯槁如恶鬼一般——
是薛洋。
他跪在抱山脚下,膝盖处鲜血淋漓,隐隐约约竟能露出白骨,也不知究竟是受了多重的伤。只是纷乱的大雪僵了人间,也将他的伤口冻成了冰,罂粟般的殷红,甚是醒目。
一口黑棺卧在身侧,我知道,里面放着的是沉睡已久的我,是再无归期的我。苦风萧瑟,我想和他说一句不值得,惨白的双唇翕动,却再吐不出一丝声音,入不了故人的耳畔。
一丝难言的苦涩擦过心尖,是成疯成魔,是痴了三年的执念。
霎时,我不知该何所言。
或许又过了许久,毕竟在分秒的煎熬下,早已失去了时间概念。混沌尘世中,终于有一抹无暇飘忽而临,倒映在璃黑的眸中,是那般格格不入。
衣着朴素,发白如雪,长身玉立,流畅而华美;宽大的斗笠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精美剔透,平静温和的淡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却如深海般难测;气质高雅出尘,似九天宫阙之上的谪仙,周身透着一股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全然没有上百阅历后的沧桑颓丧。
如同一抹流光忽闪,我不敢再抬头,只能在心中悄声唤一句:师傅。
师傅,徒儿无颜再来见您。
罡风分明还在尖锐的叫嚣着,卷起千堆雪,毫不留情面的砸在脆弱的树枝上;可传到耳中,又显得那样沉默,沉默得令人心悸,控制不住的想去打破。
我不知师傅是否看透了他欺人皮囊下的万恶本质,却察觉出她向来波澜不惊的面庞上,掠过一丝诧异。
一缕琴声悠悠,刻尽仿徨凄凉,像是守着一摊即将贻尽的火苗,妄想点燃死水中央遥不可及的希望——
是师傅在唤我。
师傅拥有通天的本领,可以令亡者复生,肉起白骨,却终不能召回支离不堪的我,纵然彼时我已经心生归意。
这世道遥不可及,总归是不会让不肖子孙好过。
玉指摇弦一扫,师傅起身,仍是往日里不容侵犯的傲然。她或许已经瞥见了无处可藏的我,一声轻叹,仿佛早已将我整颗心都贯穿,就连心底深处都暴露无遗。
若找不到心之所向,那留在这世上,便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仿佛早已深知我宁愿上九霄下黄泉也要寻觅一颗莫须有的心。但她孤身修行,苦心造诣,是为了让我来的明白,走的透彻。
可我终究还是负了她。
眼盲心善,纯良似水,不晓人间事,不知天灾降何时。待到魂飞魄散,星尘入土,一朝红尘醉梦痴。
我恍惚听到耳畔带血的撕号,是困兽一般的绝望无助,牵扯着人的心弦。那口黑棺实在是太深太重,哪怕拥有回天之力,却都已是深渊般的万劫不复。
晚气已寒,飞花昏暗,独置雪畔,守望你曾经的携手相牵。冷眼看淡天边,回首污浊世间。心怎堪,破残楼外,忽闻一声败雁。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可以为了一块点心而头破血流,因为同众生皆苦比起来,甜的东西实在是太摄人心魄,足以令人沉沦其中,耗尽余生都无法自拔;他是如此,而我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