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隋唐穿)(七至九章)(12)
我吃了一惊,我好好地在林子里站着,就算我忘形地走出了几步,那也还有树杈树叶什么的遮挡。那个人头都没回,怎么就知道我在那里……而且,“施主”之上还加了个“小”字,好像他早就知道站在自己身后偷看的人年纪不大……我本来可没有打算这么冒冒失失地走出去,可听他这话说得轻而松之,毫不以为意。念头一转,自己耸耸肩,他都不在乎,我瞎扭捏个什么劲儿呀。把双手往身后一背,肚子挺起,有模有样地踱起了方步,一边还慢条斯理地吟着,只是刚念了两个字,就险些岔了气:“古月——白须……水……??”我使劲地憋着气,就怕一松了口那笑就该喷出来了。直憋得我肠子都抽了筋,瞅个空抬手摸了摸额角,果然是湿的,也不知是憋的还是被这名字给汗的…… “古月”为“胡”,再加上“白须”,这个名字,简直就是表里不一恶作剧的典范!看着雅致,其实却是大俗的直白话…
…
走近前去,他并没有抬头看我,一边继续摆弄手上的石杵和研钵,一边满有兴致地向我显摆:“小施主,贫道起的这个名儿可还好?”
我肚里早就在暗暗好笑了,先不管面前这人是不是徐茂功,他实在是有趣极了,弄了个什么水要染须,惟恐旁人不知,非要亲自问一句要博声赞。我把嘴角使劲地往下扯,好不容易才算忍住了笑,一本正经地回答他道:“小生以为极好,‘古月’二字,实有大气象,合而为‘胡’,若分之,则既承了古之悠远,又蕴了月之青白,且与‘白’相应;再论后三字,也可作两解,‘须’作‘须髯’解,则为可‘白须’之‘水’,然若使‘须’同‘需要’,自当解为要‘白’就‘须水’。”我喋喋不休地胡说八道了一通,绷着脸撑起一副侃侃而谈的翩翩美少年风度,肚里却是忍笑忍得险些内伤。
“好!小施主如此敏锐,恐怕连贫道那师兄也不遑多让!”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道人竟拍着手大声喊起好来,终于从他的石头器物里抬起头来,我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三绺清髯——乌黑的,白净脸儿,眉目五官都极是清俊,双眼慵懒地半阖,我却注意到了他拊掌时目中一闪而过的朗逸神采,实在与他面上习以为常的懒散极不相称。
我还在纳闷,他已重又操起那些家什干了起来,一边兴致勃勃地向我絮叨起各样材料的功用。原来先前我在院子里听到的开医院的一溜“白”都是这“古月白须水”的原材料,白面和水,白萝卜压汁,白梨捣浆,白牡丹则在研钵中被杵出花液,做完了这些,再按着比例各色调配,用细沙布滤过,便可盛罐备用了。
我瞧着他极是细致严谨地一步步做着,等到那些汁液终于在罐中混合成乳白色的液体,我眼见着他蓦地喜笑颜开了起来,面上带着一种欣喜的甚至可以说是庄重的神情,像是完成了一件伟业一般。他一只手张开,护住罐子,另一只手提起了一支雪白且柔软的羊毫,“古月白须水——”他微侧头,目光朝我一扫,笑眯眯地吟道。我触着了他的目光,却并不觉得他那是在对我说话,这一句,更像是他对自己说的,又或者并没有具体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