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这中秋节过得也太不太平了。

 鬼面原只想脱身，手指挨上裴文德脖子的时候，后脊梁上却忽然升起一阵隐忍的暴虐。
一个凡人的脖子，简直脆弱得像植物的幼茎。
如果就这样握紧呢？
那和尚的脸色会慢慢红起来，呼吸会离他而去，他会挣扎吗？会是什么样的神色看他？
难以置信的，愤恨的？或者……哀求的？
他会失控，再温和的面容也会扭曲。人在濒死之际都会失控的，多数人无论表现得多么洒脱恣意，也还是囿于人间身份，名利，和尊严，而那些东西也只有在濒死的时刻才真正剥落而下，剩赤条条一颗心，像婴儿新生一样，充满本能的恐惧。
鬼面禁不住想象下去：再后来他魂魄会离身，会像凡间一个凄美的故事那样死在我怀里。
然后就可以带着他下三尺黄泉，让他重新投胎转世，保护他，从小喂他喝自己的血，要他入鬼族，要他以大不敬之地为家，生生世世只看见自己，不再当什么劳什子捉妖人，也不再为不相识的人殚精竭虑。
他会变成我可以牢牢攥在手里的人。
鬼面闭了闭眼，猛地松开了手。
裴文德已经闷声咳了起来。
“也太他妈混蛋了。”
鬼面拿骂烛九的话又骂了一遍自己，低头微微弯了嘴角，在裴文德唇边一啄，轻声说：“别生气，桎梏咒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容我找壶酒喝而已。”
说完他闪身一避，裴文德一缕将要缚住他的金线就扑了个空。
“白无丘，你最好躲远点，别让我再抓着你。”
鬼面大步走了，对这句狠话只摆了摆手。
大概也就是今年早些时候，皇帝御赐了慕王一副匾额，上书“月到风来”，赞他闲云野鹤的风雅。这副匾额高悬在“慕王府”三个字之上，从高处看下去，“王府”的“王”字那一横，刚好隐在了那匾额的阴影里。
树梢上的烛九恰好不怎么熟悉人间事务。
那第一个字对他来说有点复杂，至于后边的两个……
土府？土地府？以往的土地一道烟就能钻进土地庙里，或者直接以树洞为家也使得，如今可真是太平盛世，土地也跟着活得越来越讲究了。
那个挥着白练的独眼一看就是会法术的，原来是个土地，在一众老头里做土地也是做得清隽拔奇。
陆云轻此时正坐在自家园子里喝茶赏月，袅袅的烟雾正从湖心那块俊逸的石头里飘散开来，果真是一孔燃香则孔孔生烟。
他望着那石头，饮了一口茶，自言自语道：“若此石有女，定病若西子，心如比干。”
身旁小厮没忍住偷偷笑了一下。家中王爷才学名动京城，大小事务皆剔透聪明，唯在奇花异石上有些痴，竟拜了这湖心石为老丈人，常来此独坐，求娶人家女儿，更是以此谢绝了京城一众大小官员的求亲。
他这副痴心模样，就好像那石头缝里真能蹦出一个妙龄少女一般。
陆云轻那园子波平水静，月朗星稀，花木剪得极好，一派秋天的疏落气。
按照烛九的设想，此刻他应该站在对岸的花窗下，在层层叠叠的影子里，拱一拱手，方是鬼王身边人的派头，有礼又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