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你就这么欺负伤患？”

自新历起，京城的西市便可彻夜开放，不再设宵禁，今日又是过节，相约饮酒赏桂，争占高楼玩月的人数不胜数，街市上自是人声鼎沸，笙芋之声不绝于耳。
花薄言从宅子里刚好能看见添香阁的一角。那透亮的灯火似乎有意要与天上月亮一较高下。
若是打开窗棂探出头去，还能依稀望见二楼的人影。有歌女在唱着什么，字句有些听不真切，但那声音却像春天的浪，缓而不断地涌来，直把人心神都唱软了，连着那一点隐在夜色里的含糊，都像是刻意而为的暧昧。
因着过节，再上一层有女孩儿把束发的丝带并一些碎银钱一齐撒下来，引得人群好一阵哄抢。众人大多知道自己付不起添香阁的酒水钱，那姑娘再美也只能远远望一望，哪里比得上白花花的真银子，是以多去捡拾那银钱，却也有自作风雅的公子哥儿为了女孩的丝带抢破了头。
那女孩倚着栏杆，似乎看楼下人为她乱成一团看得高兴，随手抓了一把东西又撒了下去，也不知是添香阁老板的示意，还是她自己有意增添这热闹。
花薄言脸上淡淡的。世人看着与己无关的一团喜庆，心里多是会有些冷。中秋团圆夜，人们携家带口地出来赏月。可添香阁里尽是些什么人？歌舞妓，伶官，来讨暖的客人。一群心里没个根基的浮萍，倒成了今夜最热闹的去处。楼上撒钱的女孩儿面容看不清晰，却能望见她笑容，那笑颜天真得有些骄傲。花薄言关了窗，只叹有人年少不识愁，还真以为这日子就能年年欢笑地过下去。
不过也怪不得旁人天真，她在镜前卸下残妆的时候，发觉自己怕也是在人间待久了，竟在这无谓的节日里，也肖想出团圆来。
那铜镜似还舍不下人间热闹，不死心地映出些街市，西市的街尤其长，一眼望不到头。这等节日里会有守城兵将街灯全部点亮，商铺的灯也几乎彻夜明着，远看去，这街竟像是一直延伸到天上去，要与银河相接。
一阵高声叫好，丝竹管弦皆停了，那歌女好像在致谢。
花薄言也大概听出了唱的是哪首词，不过歌女只唱了上阙，她不知不觉就轻轻地哼出曲调，把未完的旋律续上了。
怀古秋思的词，如何唱如何听，不同的境遇自有不同的兴味。
一曲唱完，不知窗外又有何事，又一阵喧哗鼓掌之声，倒像是在给她喝彩。花薄言觉得这场景实在奇妙可爱，古人云造园筑宅当巧于因借，自己这宅子今日借得添香阁几分月色不说，还借了一阵掌声，中秋过得倒不寂寞。她伸手拆了耳上坠子，忽听得门外一阵风响，似有脚步声，那耳坠一失手，“当—”地一声落在了桌上。
她心里一紧，默默地抓了一柄簪子出门查看，却见门前檐廊下空空如也，只有秋风吹过庭间花木。
四下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听错了吧，也许只是街市上的人声。那一丝紧张慢慢散去的时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扶在门框上的手指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
头顶悬着一枚月亮，圆得甚至有些大而无当。
秋夜露水凉，她在廊下略站了站，便转身回去了。
重新推开门的瞬间，她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