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金时代之前》第四章节：时代前进（中）(9)

“这是一段……蛮复杂的故事。你问过我，怎么会取‘彼拉多’这种名字吧？”
老人笑了笑，从椅子上起身，摸着那些犹如海浪般拍来的幻光。也正如海浪，彼拉多那苍老的手只挡下一小片浪花，光的波动绕过两人的身子，淹没了整个地下室。
彼拉多（Pilate），这个名字来源于经书中，那个离弃神之子、任听暴民的要求，最终将弥赛亚钉上十字架的总督。尽管他多次为处死弥赛亚表现出极不情愿，可书中的彼拉多，仍旧为神子披上了紫袍、带上荆棘王冠，无情地丢给了祭司与长老。
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好名字。
此刻的地下室中，拥有着同样名字的老人，幽绿的瞳孔正盯着恍惚的幻光。克里同看着他的导师，他注意到在摇摆不定的光焰中，老人的神情已经骤然变色。
“彼拉多在钉死弥赛亚后，不断地洗濯双手，声称自己无罪。但是，他的结局……仍旧是惨死于火海中，灵魂跌进了地狱。”
老人的眼神如同猛狮伏于林。不自然的光，摇曳在他的眼里，仿佛卷起了天上浑浊的云，天地万物都将为其溃散。
“在我看来，彼拉多被困在了‘总督’的位置上。在那个位置上，他不得不做出选择。被刻意引导的盲目舆论、多数派的暴政，连圣伯多禄都畏惧着这些，做出了‘三次不认主’的行径，更别说那个立于危墙边的彼拉多了……”
克里同用异样的目光看着的老人。就连克里同都知道，这番话语要是传出去，肯定会被敌对势力安上一顶异端思想的帽子。
“很久以前，一伙人受命闯入了我的家，杀了我的妻儿，把我丢弃在雪地里。”
彼拉多的语气平静而缓和，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古老往事。然而，在老人眼中的那片浊云里，克里同能听到母亲与幼子的哭泣，还有在哭泣声中隐藏的杀机。
“这些人，就像经里的‘彼拉多总督’一样。他们的命运、教育、出身……等等因素把他们困在了这个社会给他们的‘位置’上，他们做着‘不得不做’的事情。等他们恍然大悟时，‘位置’已经变成了‘窠臼’。他们被禁锢在那里，幡然悔改也无济于事……更有甚者，心里头偶尔清楚得很，在行为上，却不得不为那只咬死了自己的老虎辩解。”
眼中云翳终于崩溃，暴雨与刀兵随之而来，宛若复仇的鬼魂，将要流泪，将要屠戮，在欢喜与哀怮中，老人痛斥着某种不可视的力量。
“如今，我可以‘理解’他们了。可是，我依旧无法去‘宽恕’他们。这…就是我化名‘彼拉多’的原因——我铭记着过去。不论有何借口，这些人已经犯下了暴行。被害者就有权利不去遗忘，就有天赋权柄，去完成复仇。”
彼拉多的声音已经沙哑，但是足够压过地下室中的噪音。他低下头，看着椅上的克里同，他的门徒，此时正呆滞地、战栗地看着自己——这正是彼拉多所要的效果。
老人改换了稍微温柔的腔调：
“会不会有这样的一种可能？就像我一样，缪特仍铭记着某个过去。跟着你学习这些年后，她现在做好准备，要去和自己的过去做个了结。你们应该亲如兄妹吧？这么说，你有头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