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琴(3)

“梨园的师父身体有恙，回老家养病去了，特意嘱咐我替他演完这唱戏。”二舅父捋着胡须，不疾不徐地说。
“你？你不就是个木工，最多弹弹琴吧，还能唱戏？”小胡子军官显然不把这位老者放在眼里。
“太君此言差矣，”二舅爷的脸上显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琴乃国事，不可不弹。”
“那你开始吧。”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琴声铮铮，二舅爷唱腔坚决，一曲关山月如泣如诉，琴声呜咽，直上云霄，老天爷阴着脸，远远望着那飘然出尘的老者和台下的豺狼虎豹。一曲终了，琴弦齐断，琴身震裂，鲜红的血像滚动的岩浆，顺着二舅爷的手指涌出。
“点火！”未等日本人做出反应，二舅爷擦了根洋火，朝台下扔去，浇了油的梨园瞬间燃气熊熊大火，每个出口都早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我上了这戏台，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故事就是这样，我回去的时候啊，那小城早就空了，二舅爷的尸首也没有找到……”老人不住的抚摸着那上了年纪的棺木琴，低头沉吟。棺木琴的琴身已经有很多处皲裂，好似老人额头上的皱纹，又似刻在岁月里的疤痕。
“那您以后还唱过戏吗？”年轻的记者好奇地追问道。
“戏嘛，该唱还是要唱的，但是若戏无骨，我便不再登台，”老人说着，又端坐在桌前，那神态和当年的二舅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琴乃国事，不可不弹。”
我本戏子，戏子多秋，可怜一处情深旧。满座衣冠皆老朽，黄泉故事无止休。戏无骨难左右，换过一折又从头，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