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羊
羊群是白色的,云彩也是白色的,像有什么不可触摸的镜子,投下云朵的影子。但那是极真实的,即使是几抹虚幻的模糊,也浸没在羊群的悠闲里了。父亲混在羊群里,我找不到他,好像他也是羊群的一部分,父亲成了一只羊。
父亲的日子很悠闲,每天都在东坡的羊群里。但有一天,他忽然告诉我我要有个妹妹或者弟弟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着母亲微微凸起的肚子,这其中仿佛有什么莫名的联系。可父亲不说,母亲也不说,只是微笑着看我。从那之后,父亲便有些忙碌了,有时候不能去东坡的羊群里,就叫我替他去看着羊群,以前我也去过,是和父亲一起去的,可如今却只我一个人了。我在羊群的不远处坐着,羊群在不远处吃着草,它们依旧那么悠闲,不急不慢。
羊群很安稳,不会乱跑,只是在小坡上吃着草,在这悠闲的风里,我也觉得困了,便靠在树上睡觉。晚上,父亲告诉我羊少了一只,问我知不知道,我慌张地摇头,他的眼睛盯着我,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发出来——终究还是被他压住了。父亲出门去找羊了,我和母亲在家里,母亲很少说话,今晚也一样。夜晚很安静,我却睡不着了。
父亲回来了,来时手里牵着一只羊,他从黑暗中走进亮堂堂的屋子时,我忽然觉得小小的屋子被撑满了。
第二天有人找上门,说父亲偷了羊,父亲一口否决,但最后证明了是那人的羊了,羊的主人在它身上做了标记。那人走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父亲却只能向他不断赔罪,我看着那人嚣张的样子和父亲卑微的神态,不免怒从中来,从手边拿了一根木棒便向羊主人砸去,自然是没砸到,但我的行为似乎激怒了他,他抬起手便要打我,父亲赶忙拦住他,他却还不肯罢休,两人便纠缠起来。
父亲坐在家里,像是失了魂一样,我也不敢相信发生的事,那么突然——母亲在劝说父亲和羊主人时不小心摔倒,流产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血,血是不好的象征,恐惧忽然包围了我。
后来便传来消息,说母亲死了,那一天我都没找到父亲,后来我发现他在东坡放羊的地方,但如今已经没有羊了,他就在那里坐着,哪里也没去,像一只羊一样悠闲。我走近他,父亲的眼睛盯着我,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最终也没能被他找到。一只羊在天空底下坐着,仿佛是云彩的影子,白色的影子,东边的坡上也有一只羊,也是白色的影子,却模糊在绿色的草地上。
起初我以为大地是绿色的,因为我的眼中绿色居多,后来我才知道,大地是土黄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