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之国(2)

女孩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我曾以为白塔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因为名誉，地位，权力，金钱甚至是伴侣都可以通过白塔得到。白塔能够实现让我以及我周围的人生活环境更好的力量。它激发了我在国中生活下去的动力。在学校中经历不断的竞争，不断的成功和失败之后我终于超越大部分人，站在了金字塔的前端。”
女孩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二十三岁，我得到参与白塔设计的资格，成为实习工程师。”
“了不起。”我由衷佩服。能够建造白塔，相当于以自己的方式改变这个国家，改变生存的体制。
“可是，”她又说，“后来我们才发现，所谓的设计，只不过是在蓝图的基础上寻找技术性的失误或突破来使之完善与进化，但图纸的提供者并不是我们而是掌握话语权的那群人。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所做的事情是毫无意义的，没有独立思想的工作，随便找个人就可以完成。受苦的人依然到处奔波，有权势的人则冷眼观望。“
“那么，你是为了平等无法实现而弃世？“
“不，那样不切实际的东西没有意义。”
“那是为什么？”
“认识到了这一切，我便无法心安理得地继续过以往的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坐在高档餐厅里喝着几万一瓶的红酒脑袋里却想着大街上、垃圾箱旁沾满油污的人们，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光芒。“但是，真正让我醒悟的是所有这些：这些竞争、没有必要的伤亡，都是因白塔而存在。多少可怜的人被埋葬在美丽的白塔之下，盲目追求那并无多大意义却是唯一的生存法则规定的白色身躯。为什么我们不去追求一些更有价值的东西？森林就在外面，而少有人能把目光从白塔上转移到围墙外那广阔无垠的森林。在那里的是音乐、写作、绘画……人们心中充满了信仰。” 
“可是”我说，“我们应该以生存为本。国中已修建了白塔，整个国家的人大多如此，你若不适应这个制度就会被淘汰。你会失去尊严、力量，沦为国家的下等人。那个时候，你的家人、伴侣怎么办？他们需要白塔。你终将被看作另类，你希望这样吗？“
“那精神与灵魂呢?“女孩问。
“你这是逃避，如果你想造福人民，到森林里去是没有用的。“
“可是，我们的力量太弱小了。像投入池塘的一块石头，尽管可以溅出涟漪，过了一会池塘又会恢复平静。”
女孩略带悲伤地说，“我向往森林，那应该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宿。”
“可是——”我话还未说完，女孩便关了灯，将头埋入沙发靠垫中。沉默如不怀好意的巨兽静静躺在我和女孩中间，我只好作罢。靠在窗边，望向远方不语的白塔，雪变得像鹅毛般厚重，风更紧了。
仅仅生存是不够的，我们总想要更多。如果白塔没有意义，那么什么是有意义的？ 哪方才是正确的？想着这些问题，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三天，按日期是大门打开的日子，女孩开始收拾行李，将随身携带的手枪放在桌上，转身背对我整理衣物。我悄悄抽出靴子里藏的备用小刀，因为女孩拉松了绳子，使我得以拿出内侧的小刀。割断绳子后，我将手枪拿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