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愧疚的一件事”(2)

我心想这条件虽不理想，但为了获得采访的机会也勉强还能接受，便提笔在复印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我签完字，典狱长飞快地收走了纸，并粗鲁地把我和安娜赶出了办公室。
一直等在门外的狱警似乎很清楚我们在办公室里经历了些什么，充满歉意地向我们解释了几句，并把我们带到了审讯室外的走廊。他让安娜自己走进一个房间去做好拍摄前的准备，他自己则和我一起站在隔壁的房门外安静地等待犯人到来。
突然，门内传出一阵骚动的声音，但很快又在男人们大声的呵斥中安静了下来。不久，和我站在一起的狱警接到了对讲机发来的指令，为我打开了进入审讯室的房门。我终于见到了这次采访的对象，玛格努斯二世前任国王陛下。
审讯室内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整块的金属合金板，只在左手边的墙壁上安装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虽然看不见镜子背后的景象，但我知道，安娜此时一定正在镜子背后拍摄着我这边的房间。
我走到房间正中的金属桌前，在玛格努斯二世对面坐下，一边审视着眼前这位亡国暴君，一边思考采访内容。
这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光看外表很难把他和残忍的暴君联系在一起。死在他手中的女性数不胜数，但现在他的手脚正被铁链锁在金属质地的桌子和椅子上，而桌椅则都被焊死在地板上，让我可以安然无恙地和他对话。
“你好，我是……”我刚要开始自我介绍，就被一阵嘶哑阴冷的笑声打断了。
“你可以问三个问题。”玛格努斯二世不紧不慢地发话了，那态度仿佛仍旧坐在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对我发号施令。
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三次被人打断发言，一股无名之火冲上了我的脑门，激得我额头血管暴跳。我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只有三个？”
“因为我饿了，想快点开饭。”他好整以暇地歪靠在椅背上，用猥琐的眼神扫视着我的身体，仿佛我就是他接下来要享用的食物。
我心中的愤怒升到了极点，却反而平静下来，用标准的新闻播报语气问到：“在你的一生中可曾有愧疚过？”
“当然有。”他说完，突然盯着我的脖子咽了一口口水。
我强忍着恶心接着问：“那么你能说说，你最愧疚的一件事吗？”
“这倒是个好问题。”玛格努斯二世突然抬头看向天花板，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似的回答：“最愧疚的事啊，那就要从头说起了。十岁前，我最愧疚的一件事是偷了威克斯男爵家的礼仪佩剑。二十岁之前，我最愧疚的一件事是背着我父亲勾引了我的继母。在二十七岁那年，我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最愧疚的就是把我雇来刺杀父亲的那个刺客毒死了。三十七岁时，我受国王之命陷害了冬泉堡公爵，但之后很长时间都对向国王隐瞒公爵夫人的去向感到愧疚。四十七岁时，我在邻国的帮助下登上了王位。最愧疚的一件事是在出卖了边境侯和他的大军之后，把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关进了死牢。五十七岁时，我已经彻底掌控了整个国家，唯一能让我感到愧疚的就只有我的妻子了，因为我一直没能很好的陪伴她。但现在想来，也正是那时候开始，我变得目光短浅，止步不前，这才落到今天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