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之众（四）

从火车上下来的旅人大都是喜悦的，他们张开双臂欢呼，庆祝漫长旅途的终结。
阿黛尔却沉默着，一百天的漫长旅行并没有让她冷静下来，被流放已成定局，她已经没可能再回王都，更做不回王族。
虽然在这座边荒的风沙之城，她仍是下民仰望的贵族，可这只会让她更加恼火。
……
卡尔执意要装上冰再回去，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被冰水浸透，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身上的袍子已经结成硬邦邦的冰块。他脸上皮肤发紫，低温让他抖得厉害，可还是坚持拉车。
肖楠和乔西则努力推着车，肖楠心怀愧疚，要不是他提出要抓鱼卡尔也不会跌到水里。
他们还是把拉冰车丢在路上赶了回去。夜间，卡尔发烧陷入昏迷，他的两个儿子哭着敲邻居的家门求助。
两人赶紧过去，卡尔的妻子正用热水帮他擦拭额头。卡尔紧闭着双眼，汗液不停地从他脸上渗出来，他脸颊上的冻伤呈青色的浮肿，身体也不自主地抖着，状态岌岌可危。
“必须要请医生来！”肖楠满心愧疚地说。
“这么晚了医生不会来的，还是给穷人看病……”卡尔妻子无助地抽泣。
“我去请！”
肖楠说着就走出门，乔西去追他，把昨天剩的一枚银币还有十个铜板都塞给了他。
“医生不愿来一定买药回来。”她叮嘱道。
肖楠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城里赶，冷风刮着他的脸颊很快就失去了知觉，他向瑞萨城眺望，那座尖塔在月下的轮廓就好像一根黑色的针，让人想到痛苦和折磨。
瑞萨城的城门从来没关过，因为没有需要防备的东西。
肖楠凭着记忆摸索找到一家医药铺，疯狂地敲门。
受到惊吓的老板几番询问才打开了店铺的门，可无论肖楠怎么劝说他都不愿意出城看病。城外不被公会庇护，从前发生过许多起杀人案。
肖楠恳求道：“如果您不愿意去，请一定给我一些良药，我朋友冻伤很严重，体温很高已经昏迷了，拜托您！”
医生叹了口气，便去调配药粉。
“如果冻坏了内脏我即使去了也救不了，只有魔法药才能救他。”
肖楠根本没听说过魔法药，只能在心里祈祷卡尔的病不要那么严重。
他将配好的药揣入怀中，飞也似得往回跑，因为过于心急，在街道的拐角处险些同一位素不相识的路人撞在一起，他连说了几声抱歉继续赶路。
阿黛尔望着仓惶跑走的身影，拍了拍肩膀上可能蹭到的灰尘，并没有生气。她有着王族的气量和悲悯，可在这凄凉的孤城中，所有热望仿佛都化成了干冷的黄沙。她望向城墙上的天幕，两轮月亮今天的靠得很近，似乎想拥抱着一同在冰季中死去。
……
卡尔服了药，状态稳定了些，肖楠和乔西也松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们和衣挤在一张床上，肖楠睡在靠墙的一头，乔西更靠近火炉，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没什么要避讳的，对于村民们来说，睡眠也只是为了生存。
第二天。
看起来，卡尔的状态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地行走。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为了让家人安心，他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有时候他的喉咙会猛地窜出一口血，都被他强行咽了下去。他的内脏已经被严重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