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文库
首页 > 网文

偷儿

2023-04-03愚生十三月 来源:百合文库
她自诩是一个技艺不慎精湛的惯偷,在造化的神笔运走外游刃有余。
喜欢发呆。不似娇娇斜托粉腮,面若桃花,自许给江湖里仗剑天涯的侠客还是墙头马上的翩翩公子。只是肿眸木然,直直呆望。宽饱的前额没有大蓬遮饰,塌鼻,剩了两瓣唇饱满耐看,却失水得起皮打皱。就像是季末的栀子花,水分殆尽,锈黄滋衍,干瘪着爱理不理地斜搭着,教人留着扔了都怪可惜。
残冬冗长,懒得褪去睡意。春日迟迟,腊月寄出的请帖被退回,告知查无此人。稀稀的老梅寥落地开,散着暮年的衰竭香气。群芳争妒,却兀自估量着芽儿嫩,比不得这冷艳的老美人,只得咽下新房夫人的苦闷妒意,蠢蠢欲发。缸里养的几尾红鲤畏寒,挤缩在底,似隐若无。
合院。隔壁搬来一对新夫妇。锣喧鼓噪的喜庆在这三间的小院并未惊起叠叠波澜,只多了个穿旗袍的好看女人进出,携着包装精致的西式糕点。男人是自由作家,很少出来,就是露面,也是个后脑勺和衣衫上的忽邈皂角香。黄昏的时候,两人坐在庭中唯一的老树下,比翼连枝。婚后一如初恋,日子过得柔情似水,简单精致。这叫生活,她想。
日子波澜不惊,偶有远方兄长寄来的异国邮件抖伸斜桠。年月这个失主,笑她这个偷儿,七弯八拐,仍旧一贫如洗。命运,命运,命运贫瘠?
女人有些日子不穿露出小腿曲线的旗袍了,外出便在居家衣裤外套一件呢子长衣。长发也不再很精细地搭理,随意地后挽,有几缕呲出来。后来索性就不挽。手上提得多是菜篮。开始和西屋的老媪和她共用柴房里的破旧小灶台。大概亦是从那时起夫妇两人在院里闲坐的功夫愈少,却也还常拉着手散步。夫的手包着妻的手。妻的手小,常挣着出来,只握夫的左手小指——夫行右,妻在左。这叫过日子,她莞尔。
日照满的时候,支起竹竿晒积箱的衣物。她的衣不多,多得是沉色,暗了墙上的半边影。她望着妻的衣,出神。大多是淡色轻衫,像是初愈美人双颊绯色揉进苍白的薄云,串在栖鸟的竿上。夫居家多,但偏爱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妻会给他烫平——熨斗一直放在她屋的窗台上,自己再不多用,只做个家常摆设,权当个人烟味儿——再一件件挂起来。夫瘦,个儿高,总是平整的白衬衫出入,由身边的浅云牵着小指,衣上的皂角香交织。也怪,和东屋这对的交集只这么个旧熨斗——妻来的时候笑言用得不巧烫了指,提带着叹她这屋的光影恰好——再有就是白衫、薄云、白衫薄云维系的皂角香。黄昏或是曙光中旧忆的应有味道,总教人怅然若失。
时间见她这般贫苦的偷儿便教她成更不幸的失主,反而不掠那些富人的财物。这个偷儿,她暗叹,好手段,更有点毒。
只一次,她看过夫做饭,姜葱椒角包在纱布里下锅,菜成又将纱布挑出扔掉。夫做的菜很家常,妻做饭的时候,小窗里飘出日日不同的味儿。她在旁看着妻煨鱼汤,直到鱼骨酥烂的时候,用滤网将肉、刺挑出,撒上葱末。鱼汤里没有木耳。夫在廊里喝汤,妻伏在矮桌旁挑刺吃鱼。“他不吃鱼的呀!”“他不爱鱼汤里放木耳啊!”妻笑。无事的时候,夫给妻讲事,多半是他们婚初搬进来的大木柜子里的书。妻听,不说话,在夫停顿处颔首或低应一声,眼角流光。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