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狗超人(10)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颜色缓慢变黄。赵四舀了两大勺红糖进去搅匀，熄了火扣上锅盖让姜水在里面闷着。这周如果没什么安排，他打算带着赵娣萱去拜访韩老先生。老爷子帮自己换了工作，对自己有恩，赵四想多过去陪陪对方，帮他打理打理家里的院子表达感谢。
也让赵娣萱周末歇一下，别老是蹲在台灯前边儿学习，再把眼睛看坏了。
七、
将周末时间安排好后，赵四从厨房溜达到客厅。
他知识少，比不上初中的赵娣萱，平时也不怎么看书，唯一读得进去的印在纸上的字除了报纸新闻就是上面发下来的党规党章，哦，还有赵娣萱的成绩单。手机倒是会用，只是那些通讯软件的列表里躺着的不是同事就是领导，压根儿没一个聊得上话的人，因此平时也就是用来看看新闻联系联系工作也没什么别的用途，搁在兜儿里充板砖。
他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做，又不想闲着，四下里到处打量打量，觉得家里地上灰积了一层，就去卫生间拿出笤帚簸箕将地重新扫了一遍。扫过之后又觉得桌子柜子脏，于是又涮出抹布来把这些东西擦了一遍。这件事儿做完之后他实在找不到什么能忙活的事情了，只好坐进沙发里瞪着窗外的夜空发呆。
窗外霓虹灯照得夜色都不是很深，天空里还起了层薄薄的雾。星星因此在颜色并不深重的深灰色夜空中并不显眼，隔着那层雾隐隐约约看得不真切，若有人看得久了，或是会因那总也散不去的雾心生郁结。
赵四没在看星星，他只是发呆，脑子里迷茫而空白，没来由地难过不安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像个无理取闹的婆娘——明明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却总要找出些越想越烦的小事儿让自己过不顺气儿。如今他也是要啥都能有点啥的人了，不用一天跑五六十单外卖还舍不得吃贵一点的饭，挣那么点钱只舍得用来给赵娣萱买点东西；也不用一天到晚跟好几家人挤在一家出租屋里面住，大半夜热醒去撒尿的时候听见隔壁屋的小两口嘎吱嘎吱的床板声；更不用在大夏天里热得出了一身痱子却舍不得拿扇子给自己扇风，一把小扇子扇出来的小风全吹在赵娣萱亮晶晶的额头上——他怎么过得这么心惊胆战呢？
他认定自己是吃饱了没事儿撑的，却没办法抵抗住这种难过。赵四没做超人之前救过很多人，那时候他见义勇为，他每天都开心。赵四做了超人之后救过更多人，但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他收了钱，他做超人，他可以算是人民公仆了，他理应救下每一个人，而到现在为止他也确实救下了每一个人。
可万一他没能救下每一个人呢？
他会不会被人骂？
赵四感到压抑。这是夜晚时赵四独有的压抑，从他成为超人被所有人大加推崇开始似有若无阴魂不散地缠上他，在他理智上明知道即使出现这类事情也不能怪自己的情况下，利用他感性的懦弱击垮他。
为什么呢？
赵四想不明白。他不能明白自己已经比以前救人更多更有效率，却不如一命换命救下一个人时更有成就感。相反的，他如同步履薄冰，总是在想万一自己有一次没能救下需要救的人该怎么办。他是个读书少的人，不懂自己该如何调节这样的心态，想不明白的事情便是想不明白，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