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新开塾再入钤玒馆 初识人浅察琮茗坞（2）

才起来不多久，门外又是一阵喧闹而过。送走了撷露扶霜，又乍离了小雪，心里空落落的，在屋里惶惶转了一圈，却无事可做。此时，闻得两下叩门声。
“请进。”我道。
进来的是一位绿衣姑娘和母亲，身后跟了两个奴婢，姗姗而来。
我上前问好：“见过夫人。”并与绿衣姑娘见了礼。
“姑娘有礼了。”夫人倒是和善。
“见过姐姐。”绿衣姑娘看着十分伶俐，“妹妹来得迟了，还有不少琐事要料理，晚些再与姐姐说话可好？望姐姐见谅。”
“姐姐说哪里话，请自便就是。”我笑道。
半日恍惚也就过去了。
天已擦黑，三人均已送走了家人奴婢回了屋。
白衣女子先开口道：“今日诸位都是初来乍到，哑座无趣，倒可闲话几句家常。在下陆平，表字均安，西蕃人氏。”
“西蕃人氏？”我惊道，“妹妹曽游历西蕃，风景真真是好，且西蕃人是真性情呢！姐姐可是蕃族？”
陆均安笑道：“正是呢！我是拓跋族之后，祖上原姓步六孤，我及笄后随双生姐姐到碧流城投亲求学，才改了这名。”
“妹妹林玳艺，表字文卿，初来女学，请姐姐们日后多多照应。”我笑道。
蓝衣女子道：“在下张独玉，表字美娴。”
白日里只顾置气，未细看其容貌，如今四人围坐，方得仔细端详。张独玉圆圆脸儿，一双杏眼，眼角眉梢皆是藏不住的神气与傲气，鼻子小巧，颇有几分颜色，只是嘴角下垂不爱笑，看人也总是扬着脸。
绿衣姑娘笑道：“在下易歌，表字双忻，岭南人氏。”
“咱们屋可真是有趣，西至西蕃，南至岭南，四人相隔天涯竟聚在此处，当真是有缘。”我笑道，“姐姐既是岭南人，为何不远千里到碧流城求学？”
易双忻笑道：“素闻碧流城一带为孔孟之乡，礼仪之邦，人才辈出，妹妹倾慕已久。再者，此地多有名胜，妹妹一直想一睹为快呢！”
我暗笑，这姑娘也是有趣，来此求学玩心还这样大。
接着，各人又报了生辰岁数，陆均安最为年长，易双忻次之，张独玉又次，我最幼。初来乍到，又料理了一天的杂事，都有些乏了，闲话几句便各忙各的了。入学前我一直担忧，听说女学里的姑娘多半睡得晚，而我素来喜好早睡，怕同屋的姑娘睡得迟了互相不便又起争执。万幸，不到巳时，张独玉便唤了侍女来洗漱更衣，拿了卷书到床上卧着去了。
我本以为她翻翻书也就睡了，谁料她咕咕哝哝小声嘟囔起来。我心下大生厌恶。我一向最厌烦人读书时小声咕哝，若是朗朗诵读倒好，最恨如老鼠般窸窸窣窣。现下姑娘们都在看书，屋里静得很，唯独张独玉的声音如苍蝇般“嗡嗡嗡”地爬遍了每一个角落，如小虫尖利的爪子般挠得人心烦。我只想着来了这新地方，万事比不得家里，遇事千万要忍着，便不欲与她说什么。再者，我扫了一眼易双忻和陆均安，两人神态也无异，不知是对这声不介意还是如我一般不好明说。张独玉足念了一炷香的工夫还没半点停歇的意思，我实在难耐烦躁，停下手中的活望着她，她读得投入竟毫无察觉，当真迟钝。我瞧了瞧，她手里捧着一本《女训集注》云云。我一看这书名登时更加厌恶，此类书本是教习女子德行的，未免有霸道之处，何况是后世所作的集注。自小爹爹便不欲我读这种书，我好奇不过翻过数本，皆是束缚闺阁女子之言，故而我对女则之流从心底便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