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缪(2)
那时,许缨又一次出发砍柴,回程途中,她远远看到山下有个人僵立,估摸着是遇到了什么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走过去,发现是一条花蛇盘在草丛边。
许缨轻手轻脚放下背上的干柴,提起柴刀,出手如电,瞬息间,花蛇已是僵直不动。
旁边的人长出口气,回过身长揖“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
刚直起身又拜了下去,“在下眼拙,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许缨看着那人蓝衣云纹,面如冠玉,干净白皙的手指搭在一起,煞是赏心悦目,抹了把布满汗灰的脸,又藏起沾满灰泥的手,习惯性的摆了摆手说“没事”,柴刀掉落,差点砸了脚。
那人帮她背着小山一样的干柴,气喘吁吁:“在下陈程,前程的程,敢问姑娘芳名”。
“许….许ying”
“哪个ying”
“我认不得几个字,不知是….哪个ying”
“姑娘英气有余,胆识过人,想来是红缨枪的缨”
于是便有了许缨送柴问夫子的一幕。
许夫子耳顺之年辞世,村里从此多了个小许夫子,有教无类,诲人不倦,贤明远播。
许缨捧着书倚在窗前看园中枯叶纷纷,思绪茫茫。
其实许缨二十岁时又见过陈程一次。
陈程大婚,红妆铺就十里路,唢呐声震天,沿途惊扰路人无数。
许缨是路人之一,砍好的柴被放到一边,山下蜿蜒而过一队人,十里红妆前方骑着枣红大马的青年,眉目疏朗,冁然而笑,比与许缨第一次遇见时被小花蛇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好看多了。
许缨想起许夫子曾念过的一句诗:“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 不属于她的终究不属于她,即使她珍藏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总归是她一个人的事。
还是很想哭,怎么办。
泪眼婆娑中,眼前的场景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绸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孩子们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许缨红着眼背着一捆柴直奔许夫子家。
许缨行了个揖礼:“老师可否告知学生,‘绸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是何意思?”
许夫子筷子掉在地上,看着简陋的小屋内唯一的一幅画像,画像中的女子低眉浅笑,对镜梳妆,喃喃自语:“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知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不久许夫子辞世,留了满屋诗文典籍给许缨。许缨听从师命,将他埋在西山梨树下与师母合葬。
欲报师恩常念念,三年守服岂能休。
许缨身边的亲人都已离世。
每日砍柴、绣花、读书、好好吃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村中人见她经常笑称“许缨是要考女状元呢”,许缨从来不理会,只是努力吞咽着许夫子留给她的书。
许缨二十四岁,孝期过。
那位曾说‘小许夫子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想来是红缨枪的缨了’的书生捧着鹿鸣宴的请柬,意气风发的踱到许缨面前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小许夫子不如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