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玉(2)

二
捡玉四岁被送到幽兰谷，父亲在他的印象里早已经模糊了，但他还记得越秀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怒火滔天。
尽管已经三月，幽兰谷内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
“你快把他给我带走！我幽兰谷不收！”越秀气的嘴唇直抖，眼眶也发红。
金乔一如既往地儒雅平静：“我是必须要去苗寨的，阿碧等我太久了，我与你一同修行十四载，师兄只求你这一次，让玉儿留下来吧，若你不同意，只能我一家三口生死同随。”
“你……”越秀简直要气晕过去“师兄！那个女人，是苗寨的接班人，是不能跟外族通婚的，更何况还跟你有了孩子！如今她被接回去，证明苗寨不打算对你和孩子下手，你为何非要去送死！”越秀深吸一口气，放软声音“师兄，你与玉儿一起留下来，我们在幽兰谷研习医术，一起生活，就像以前那样，难道不好吗？”
金乔没说话，看了看一脸迷茫的捡玉，俯下身子，拢了拢捡玉的大衣，哄道：“玉儿，这是你越秀师叔，以后，你就跟着他，学习我们幽兰谷的医术，爹去接你娘亲去了，等过段时间，荷花开的时候，爹跟娘亲就回来接你，好不好，玉儿？”
越秀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越秀，再看看一脸慈爱的父亲，犹豫着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父亲再也没回来，只是那一年的八月十四，越秀去山下买了一壶酒，在梨花树旁喝了一夜。
三
九月初，越秀发了收养捡玉以来的第二顿火。
捡玉不愿下山四方游历，越秀却硬要赶捡玉走，并称：“我幽兰谷祖训，年方十六后就要悬壶济世，去体验民间疾苦，你怎可在谷中虚度时光，背弃祖训？”
“我不是名正言顺的幽兰谷人，我没有拜师，也没有师父。”捡玉执拗道。
越秀伸手指着捡玉，指尖不住的抖：“你……你个不孝徒孙，要气煞本师叔！罢了！你不愿去，我走！”说着就要收拾包袱。
“别……你等等！”捡玉看着越秀慢慢变苍白的脸，连忙制止他的行动，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好吧，我去。”
越秀一听，立即高兴起来：“啊呀呀，这才是好师侄嘛，不宜久留，快快收拾东西下山吧！”说着便仿佛连最后一眼都不想看捡玉，朝自己厢房走去。
捡玉呆呆坐在椅子上，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收拾了几套衣服，又去厨房装了几个馒头，为越秀煮了一锅粥，缓缓离开。
午夜，蝉仿佛不知疲倦的鸣叫，池子里的蛙也按捺不住咕咕一片。月光如银丝，撒泄在幽兰谷中，一片寂静。
“哐——”刺耳的桌椅挪动声惊动了在窝里打瞌睡的公鸡，扑棱扑棱翅膀走了出来。
暗红色鲜血从紧捂着嘴的指缝中渗出，滴到地上连成几道线，剧烈的疼痛仿佛要把越秀的五脏六腑全部搅碎，脑袋中一片白光，鼻喉里全是血腥味，越秀忍不住瘫倒在地上，死死把住一根桌腿，一点点缓缓挪动，摸到自己的药箱，朝自己一拉，药箱里的物品撒落一地。
越秀忍痛摸出一根银针，苦苦的笑了一下“师兄啊师兄，我可是用命把玉儿养大成人，待到九泉之下，你可一定要好好感谢我啊……”想到捡玉，不禁又是一阵心痛，那孩子从刚过膝盖弯的大小，一直窜到比自己都高，这些年仿佛是捡玉照顾自己的更多，洗衣做饭，采药换粮，安排的井井有条。为了不让捡玉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只能狠心把他赶走，等几年后回来，估计自己早已被谷里闻到血腥味的猛兽吃干净了吧。这样也好，玉儿虽然不喜表露感情，但自己若是死在他面前，必定是要伤心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