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那片小菜园

在我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家中后院是有整整齐齐的一块菜地的，不足十二平米的一小块地方，被爷爷分割得井井有条，多种一些豆角黄瓜西红柿之类的时蔬，好像还吃到过那一块地上种出来的玉米；后来因为城市拆迁搬家了，搬到老式的楼房里，爷爷依旧没有放弃他的小菜园，楼下一片空置的荒地被种上了从旧园带来的菜种子，于是小小的荒地有了从冬到夏的不同景致；再后来，新式楼房落成，可以称得上规模的菜园子算是消失了，但智慧是无限的，老人家把从乡下带回来的羊粪和黄土混装在尼龙袋子里放在角落，这一抹绿意终究还是保留了下来……
爷爷是很早很早就离开家乡去当兵了的，常年奔波在各地执行任务，在我看来，早早离乡的人应该是忘记了和泥土相处的，就像我妈，十七岁离开乡村，奔波在县城的每一个职业里不断寻找，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城里人，最终找到一份体体面面的工作稳定下来，再也不用去用双手触摸那些泥泞，再也不用用双脚去丈量那些方块地。
奶奶劝爷爷不要忙了，忙来忙去没啥效果还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姑姑大伯也说不要再这么辛苦啦，那些东西种来的和买来的也差不多，没有必要这样忙来忙去呀；可爷爷是个倔脾气的老头，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而且每当真的有果实结出来，其实家里每个人都是开心的，奶奶变着花样做出点心分给家里每一个孩子，姑姑和大伯一家也总要来分享点这收获的快乐……
这时候爷爷的笑容是质朴的，而从来不曾阻止过爷爷侍弄泥土的妈妈却显出一种近乎于智慧的笑容来。
这好像是爷爷和妈妈之间达成的某种一致，尤其是每一次回外婆家之前，爷爷总是忘不了外婆家的好种子，每到这个时候，我又从心底里发散出一种格外的恐惧来。
外婆家在村里，小时候的我又胖又白又不常在村里住，是老婆婆们逗弄的首选对象，我的脾气还暴躁得很，逗上两句就要生气；老婆婆和大婶子们越发喜欢逗我两句，我越生气她们越开心……即使后来长大的我再路过这些人家的门口，心里总还是忍不住毛毛的，想起那些充满着笑的脸，我感受不到丝毫善意。
直到现在才知道其实那些婆婆婶婶们对待每一个小孩都是这样子的，只不过是我没有长时间生活在那样一个被熟人包围着的环境里，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罢了。
这倒也算不上最恐惧的，最叫我难受的其实是每回回到乡下总要被催赶着下田里干点活儿，再不济也要在旁边儿看着，总之窝在家里不出门是不可以的。
这命令并不来自外婆，而是来源于我的妈妈，不仅是我，就连我爸爸也逃不脱。回到外婆家以后，就不得不换上适合劳作的衣服，料子很软，只是有一股土味儿，叫我感觉到额外不适，其实我也并不干活儿，小孩子的注意总会被别的什么新鲜事物吸引走，妈妈也并不责备，外婆更是要把我宠上天：就那样的一块地，随小姑娘开心好了。
从外婆家离开返回城里又是我最开心的时刻，外婆总会把各种各样的瓜果使劲塞满爸爸小汽车的后备箱，或者是上一年地窖里储存的，或者是当季新摘下来的……琳琅满目，在一个小女孩眼里，这叫做满载而归。我总记得奶奶对于这些收获的抱怨：又拿回来这么样多，可怎么吃得完。爷爷则惦记他的种子，妈妈当然不会忘，小心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