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守望者-The Watcher(6)

我缓缓抬起左手，右手捏了捏藏在衣袖下的手臂。艾琳却突然拉住我的右手。我转过头，她认真地看着我，深褐色的眼瞳让我想起了我只在书中见过的，广袤的大地。
“这不是叔叔的错……”
那又是谁的错呢？我长叹一口气。
这不是“谁的错”的问题。没有谁是绝对错误的，所有人都是不幸的。
我看了看那个可以称得上是孤坟的小土堆。明明自己都是个死不得其所的老鬼了，又干什么做出一副要悲悯全世界的模样……
当我们得知矿石病这种东西时，我早已被感染，父亲也被传染得差不多了。
那是一个风暴的夜晚，我独自在雨幕中准备着一系列防护措施——父亲年纪大了，我不同意他帮忙。雨衣自然是穿着的，但那层可怜的塑料薄膜起到的唯一作用也仅限于保护我的心灵……许多天之后，我们的收音机才哑着嗓子告诉我们什么叫“天灾”，什么是“矿石病”，就像一个老糊涂在告诫两个不知而无畏的外乡人，这老糊涂还天真地以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一切都晚了。父亲却说，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们只是生活在世界之外的孤岛上，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终有一天，我们会染上矿石病。值得高兴的是，世界大舞台上的规律在孤岛上好像失去了它的绝对力量，我们没有因为矿石病而产生隔阂。
虽然比我晚感染，年老体衰的父亲还是先我一步开始病情恶化。病魔毫不费力就夺走了他本就十分模糊的视野，但他躺在床上笑了笑，甚至不用我扶着就自己走到了海边。他跟我说，这样的海最清晰，最真实。我没能忍住，一下哭了出来。父亲却笔挺地站着，更加高昂的说，很多“守望者”终其一生都只能死盯着海面，他却有机会脱下“守望”这层身份，真正地融入大海，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福分。话说得很扯，我以前也没听他说过，八成是现编的，但听起来又那么深刻，像是凝结了他一生的智慧。
那天过后，父亲爱上了“听”海。就算双腿被源石侵蚀，他还是执着地要求我扶着他去海边，去听得到潮声的地方。父亲在听海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那么松弛，那么满足，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矿石病带来的剧痛，像是一生都已圆满……
父亲听海时总是那么专注，专注到最后，渐渐忘了呼吸……
他是在夜里离开的，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守望了一辈子的大海。
父亲和我说过，他希望自己能被葬在海里。他却在死前放弃了自己的心愿，告诉我说埋在岛上就可以了，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污染了大海。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鲸歌，在埋葬父亲的时候，我听得很清楚，简直是在我的胸腔里响起的。
我没敢跑到海边，在小屋里发了狂似的痛哭，那根挂在墙上的长笛，也被我收了起来……
不久后第一天，我又一次听见了鲸歌——那竟是斯卡蒂“唱”出的“歌”。
她站在木舟上随波涛前进。她半昂着头，高声吟唱着属于深海的古老颂歌。她笔直地站着，衣摆在空中小幅飘动。她还在唱，歌声传过万里。木舟上的灵魂，或许真的能乘着歌声回到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