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意(3)

只是这江湖，不在意。
这天夜里门主把屠牛门的信物传给了少主，少主睡梦间被摇醒，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得外面喊杀冲天。
门主幽然长叹：你和杀狗帮姑娘的事，爹早知道。只是儿女情长的小事，从前不大在意。到了今天算是明白了，原来在大人物的眼里，我们这些小门派，也是小事，也都不须在意。除魔？嘿嘿，除魔。
少主听不懂他的话，只看见外面刀光剑影一片，比先前除魔大战时还要雪亮。
他想抓住门主的手，他还没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想知道这魔教已经灭了，这天下正道已经一统，只等着落花宫和流水山庄商量决个盟主，为何江湖还没个平安？
他还想知道杀狗帮明珠有没有醒了，能不能逃出这劫难。
他想告诉她，那天分开得匆忙，忘了问她提亲的时候是带些什么好。
他那么多话还没说出口，门主走出了屋子。
他听见门主高声长啸：纵使千秋万代又如何，这江湖何曾在意过？
他看见上一战刚打完，这一战又打了起来。
他看见大侠和豪杰的刀剑还没互相欣赏，便冲着对方挥了起来。
他看见剑客和女侠的暗器还没能当成信物送出去，便先沾上了彼此的血。
谁也不知道，谁能活下来。
今日是惊蛰时分，天降春雷，百鬼辟易，邪魔不得作祟，正是行镖的好时机。老镖头显摆起人生阅历，讲起两年前那场除魔大战，说得是唾沫横飞，天花乱坠，好似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大战都是他亲身经历，那一个个邪功盖世的魔头都是他亲手格杀似的。镖师里有年轻人激他，说您老若真有如此神功，当年怎会死去那许多人？
老镖头狠啐一口，笑骂道，毕竟是年轻人，不懂那人心鬼蜮。你可知那时魔教早就勾结贿赂了无数门派？只等着除魔大战暂告段落，正道人士放松警惕，他们便又可借尸还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好在落花宫宫主和流水山庄庄主神机妙算，识破了这一奸谋，动用雷霆手段镇压了这群宵小，江湖这才得以安宁。至于因此而牺牲的那些个人。
老镖头搔了搔后背，懒洋洋地道，想来宫主和庄主不会在意。若是他们泉下有知，兴许也会为奉献出这片祥和喜庆的江湖，感到与有荣焉。
那晚老镖头睡下后，几个镖师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在夜色里起身，离去。那些剑虽非神兵利器，两年前却都也是某门某派传承信物。
少年人不懂很多人，很多事，面上的和里子的不是一回事。说的是除魔卫道，想的说不定是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少年人不懂很多人，很多事，前一刻的生死相许，后一刻也会是阴阳两隔。
少年人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事，都没人在意。
但是少年人在意。
有人在意。
落花宫和流水山庄已经合在了一起，后山的别院里，每天会埋下十几具不自量力的，魔教残党的尸体。
可没人在意。
这江湖发生的许多事。
没人在意。
这江湖，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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