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季节(3)

间奏结束时，他怀里的吉他又放大了声音，他开始唱第二段。阿明听着，发现这儿和原来的那首歌有些不一样。阿明想起他以前确实说过第二段他有些不喜欢，要做些修改。
原来他真的改了。阿明感到惊讶。阿明知道他大学时组建过一个寿命短暂的乐队，有些基础。可在法国乡村度假时，他却很少碰音乐相关的东西。他更多的时间则是用来写生。就在他们去农场的那天傍晚，他还把农场当做背景给阿明画了一副人像。阿明当时提着农场的那个铁桶，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牛仔外套。原本他们是要去还桶的，可到了河岸，他看到远出遗世独立的农场，突然觉得十分孤独。他再看向阿明，发现他提着铁桶的样子好像一个年轻的挤奶工，又顿时感觉孤独被冲散了。于是他赶忙跑回旅馆拿来画具把这幅情景画了下来。那副画至今还挂在阿明的卧室里。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上一次听他在台上唱歌还是大学的时候，他的乐队解散前的最后一次演唱。我记得当时他旁边站着另一个弹吉他的男生，留着嬉皮士模样的长发。他们在台上还真是疯狂。阿明默默想到。
阿明靠在椅背上，身体进入了放松的状态，他看见了橘色的灯光下翻飞的尘埃，似乎变成了舞蹈社团的演员给他伴舞。他还是闭着眼睛，喉结随着声调的长短上下起伏。歌曲像是自然而然从他嘴里流淌出来一样，虽然变了调，但依然让阿明十分享受。这种感觉，让阿明回想起那条河上游的枫树林。每天早上当他们回程的时候，都要选一颗树然后在树旁躺下。早上的空气很潮湿，树叶和树干都像被浸水的抹布擦拭过一样。那时候阿明往往不说话，把胳膊枕在脑袋下面，只是盯着树上的枫叶出神。他则不停说话，很多都是有关大学生活，关于他那个已经解散的乐队。阿明和他的大学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但相隔却有些远，可乐队还在时，阿明还是经常去看他的表演。
台上的灯光又开始变化，光圈变得比刚才还要小了。他已经唱完了第二段，吉他响起了结尾的旋律，调弦的手放慢了速度，但依旧灵活。这一段旋律是阿明和他最喜欢的部分，他丝毫没有做修改。那段法国乡村度假的时光让阿明恍如隔世，整日悠闲地在户外散步，或者坐在旅馆窗口读书。他也读书或者是画画。没有旁人打扰的日子似乎就是昨天的记忆。
最后一个旋律弹出来时，灯光的光圈逐渐缩小，投在他的脸上让他瞬间变得明亮，最后所有灯光都暗下来了。会场陷入了漆黑一片。阿明坐着没动，周围变得异常安静，人们的呼吸声近在咫尺。阿明看不到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阿明也很难想象出他会露出什么表情。法国乡村之行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阿明和他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从每周数次到每个月几次，再往后甚至几个月都不见面。
如果不是这次机会，阿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他再次见面。在黑暗里，阿明有一瞬间觉得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法国乡村之行，那幅挂在卧室画着自己的画，那条河上游的枫树林，甚至那个挤奶的法国姑娘，当然还有他的乐队，那个留着长发的嬉皮士吉他手，这些都没有出现过，一切都好像是梦境的产物。阿明的手在有些干瘪的胸膛摸索，心脏规律地跳动声让阿明更加确信自己正逐渐从一个熟悉的梦中醒来。阿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