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4)

三爸不知何时又抽了一只狗尾巴草含在嘴里，阿根记得三爸和他说过，这东西就像村子里老人们抽的老烟，容易上瘾，但是在想东西的时候叼一根，说不定就能想出来。三爸回头望向村里这群年轻的小伙子和阿根，他们正期待地望着自己。
“没办法，看来只能进深山啰。”
“进深山？”年轻小伙子们露出一副担忧与害怕：“但是那里面是山神住的地方，这样进去，万一惹怒了山神，我们就玩完啰。”
“你以为我不晓得唛？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啰，外面根本就没得东西给我们打啰，不进嗑（去）我们打喘喘。”
“但是······”
“没得囊过（什么）但是，你们还想不想要手电筒、面包这些了嘛？山神，你们见过没得嘛？那都是大人用来骗小娃儿嘞话，你们怕个喘喘。”三爸的话像是命令，大家也没有反驳，确实，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山神，所谓的山神一直只出现在老人们的嘴里而已，虽然从小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是他们想起了外面带来的面包与可乐是多么甜美可口，那个名为手电筒的电器是如此明亮，还有那从未见过的漂亮服饰与两个轮子也能跑的车子······从小扎根在脑子里的思想，是一道坚固的盾牌，但世界上始终有击穿它的利刃，阿根跟在进入深山的狩猎小队后面，他看得出大人们有些害怕，但无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诱惑着他们往前走。
对于从小在大山沟沟里长大的阿根来说，见过的树木已经比城里人一辈子见的都多了，虽然不说见识多么广阔，但论说见到的粗壮的数，也是不少。村口下老叟避暑乘凉的那棵白果是他见过的极限，在没有和三爸一起的时间，他和邻家几个小伙伴总是在树下嬉戏，几个人围起来，将树抱住，虽说是些十三、四岁的孩童，算下来也得五六七八个才围得住，可见到眼前的树干时，阿根真的是被惊得说不住话来。狩猎小队面前，一根巨大的树干横倒在那里，枝丫都已经腐败掉落，上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苔，青黄交替，坑坑洼洼，一切，无一不彰显着岁月的悠长。三爸毕竟是出去闯过的人，在众人都被眼前这棵巨树震慑得不敢动弹的时候，他嘴角一撇，一个人走了上去，接近一米八的三爸在村子里也算得上是个健壮汉子，每年村里举行的角斗，三爸也能吃下前三席，但当他站在树干前时，却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般娇小，他抬头望了望高度超过自己两倍多的树干，近处这么看着，那种无法言语的压迫感更是震慑心灵。
三爸咽了一口唾沫，他用手在阿根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恨恨地掐了自己一把，那股剧烈的疼痛感瞬间攻入了大脑，让他清醒了很多，说实话，面对着如此的压迫，他自己都有点想要打退堂鼓的意思，但是心底里始终有那么一份不甘。他想起了这两年他到外面的日子，，他怀抱着憧憬，一个人去到了外面，几乎与世隔绝的他在这里受到了各种打压与欺诈，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无数底层人民没日没夜的劳作，那时候的他，便是这个名为“城市”的地方里最卑贱的生命，比起路边的野猫野狗，也只是在太阳底下多了一条法律的庇护。他后来选择回到了村子，在村子里他还是那个“满肚子墨水”见识广阔的冒险家，阿根他们看着他憧憬向往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此刻就是坐在摩天大厦最顶层的那一个人。但是，他知道，一切，只是暂时的，外面所有的美好，终究会慢慢侵入这座偏远的村落，那时候他便不再是众人眼里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