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妥协(3)

辛岳低低地叹了口气，脚步凝在通往牧光舍的花径间。他长久地凝望着那间小屋，即使朔风拂动发丝亦不为所动。似乎就在他那深邃的瞳仁中，看到了触碰不到的、已褪色的回忆中。
回忆的潮水将他淹没。眼前的事物已经犹如远在天边，他的步子不受控制地向牧光舍走去，仿佛那一瞬间已没有犹豫了，他只踉跄地推开木制的门，把着门框叫道：“阿杭！”帘子无风自动，流苏洋洋洒洒地被风吹动。除了那奄奄一息的蜡烛，这里再无他人。辛岳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便一把拉开帘子，再次叫道：“林烨杭！”
然而帘子里没有他的兄弟，却是一个白衣少妇。那少妇生得肌肤白腻，虽不十分美丽，但精致的面孔呈现出一种清丽的美感。这少妇不是洛菡池却又是谁？辛岳望着她半晌，似乎才回神过来，弯下双膝，扯着嘴角道：“大夫人！”
洛菡池亦不吃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走到大堂内，久不开口。也不记得过了多久，她才幽幽叹道：“辛岳，你怎么来了？”辛岳道：“我找林烨杭。”
“阿杭？”洛菡池冷冷地道，“他不在这里。”
看得她这般模样，辛岳恍然明白：原来林烨杭还在照顾林渝！怪不大夫人会如此冷淡。
辛岳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找他做什么？”洛菡池道。
“我本来是想找他说点事儿……”辛岳道，“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告辞了。”他原是想把徐二娘的计划全盘托出，不料却遇到了洛菡池。他虽对母亲的做法有极深的抵触，但却不希望母亲的生命受到威胁，如果他今天在此松口，那么以洛菡池一贯的雷厉手腕，徐二娘即使有意认错妥协，洛菡池也不会允许她活着。更何况那徐二娘的傲人性子？
所以辛岳干脆不再言语，只低头以沉默示人。但在洛菡池的眼里辛岳的这副样子多多少少却有一些扭捏作态。洛菡池凝神静思了片刻，将捧着的茶杯轻轻放到桌上，腾出手来，去握住了辛岳的手，声音竟然透着不多见的温柔与慈爱，她缓缓道：“阿岳，你有事就对我说吧。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辛岳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热流将他包围，那种深陷囹圄的迷惘在瞬间烟消云散，他身子极轻极轻地震悚着，不由自主地脱口说道：“徐二娘……”“徐二娘怎么了？”洛菡池放开他的手，重新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声音像以往一样如玉璞般冷脆。
辛岳跪在地上，此时霍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大夫人……您……”
白衣少妇淡淡地看着他，只是低声重复道：“徐二娘怎么了？”辛岳突然站起来，大声道：“大夫人，您竟然使用催眠？”她倒似完全不在意，那种几乎维持了一生的表情仿佛是一成不变，好似夏季里的雾凇，将所有靠近的人完全冰封。“说吧。”玉白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给辛岳带来的是重重的紧迫感。“你是想自己说，还是让我用催眠逼你呢？”大夫人的声音如鬼魅般诡异。
此时此刻，怪自己把持不住没有用，怪自己没有警惕没有用，怪自己对大夫人太信任也没有用。惟一有用的，就是告诉大夫人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