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清明祭 三

【肆】
古朴的茶室内，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袅袅逸散，安倍晴明捧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笑道：“大人这一席茶，果真是极好。”
橘氏家主橘炎已年近四十，多年为家族筹谋的辛劳令他看上去更为苍老些，眉目间多有疲态。他看着眼前的白发青年，心中百味陈杂。当世的阴阳师，地位尊崇，便是面见贵族也无须行礼，而安倍晴明更是不世出的天才，就算是天皇陛下，也待他颇为优厚。橘氏虽源出皇室，可族中却鲜有擅于阴阳之道的子弟，他曾寄希望于那个旁支的少女阴阳师，但当他因家族考量前去质问她时，得到的答案，却令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能为力。
安倍晴明见对方不语，也不甚在意，道：“这木樨香味道清淡悠远，与此茶极合，大人好雅致。”
“晴明先生。”橘炎斟酌了一番，话到嘴边，却是道，“木樨香是刚入秋时，采头次的桂花制成，几日前刚刚取出，恰逢红叶灿烂，便请先生来喝茶了。”
安倍晴明有些意外地抬眼，细想了片刻，笑道：“大人太客气了。”垂首饮了口茶，复又道，“大人好像心有忧虑。”
透过薄薄的茶烟，阴阳师眉梢眼角的殷红之色愈发妖冶，叫人不得不想起关于他身世的传闻，橘炎忙敛了心神，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是。”
安倍晴明想了想，道：“在下听闻，橘抱枝大人生前曾与您有过一番长谈，不知可是因为那件事呢？”
橘炎没想到安倍晴明竟如此直接，点头道：“先生说得不错。”他略一沉吟，竟抬手行了一礼，说道，“此事事关橘氏一族声誉，望先生不要与他人说起。”
安倍晴明微微一怔，却是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先生可知道，蝴蝶精这种妖怪？”橘炎开口，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安倍晴明道：“蝴蝶精一族，心性纯善，擅长治疗之术，有入梦之力，能指引人走出噩梦。”
橘炎点点头，叹息道：“是这样了。”
他想起那日，卧病在床的少女面对他的责难，问的也是同样的问题。
“家主大人问我为什么要拒绝荒川之主的契约，”少女满脸倦容，却还是勉力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笑道，“蝴蝶梦我，我梦此生啊。”
一只紫色的蝴蝶便落在她的指尖，翅极薄，其上脉络清晰可见。
想起那样的场景，橘炎至今犹觉得震撼。御灵皆是灵体，可见却不可触，然而那日，落在橘抱枝指尖的蝶御灵，分明就是一只实体。
“你的阴阳之力，已经强大到如此地步了吗？”他终是问道。
少女轻轻一送，蝴蝶便散作点点灵力，须臾不见，她淡淡道：“那不是我的阴阳之力。”
“我这一生，从通灵，御灵，到召唤，除魔，如此的顺利，哪里像一个平常人的一生，”她看着家主，可那眼神却缥缈得毫无焦点，“这简直，就像一场梦。”
“我不过是，这只蝴蝶的一场大梦罢了。”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鸿羽，扫在橘炎的心上，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然而她似浑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世上本不应有我，然而，我却夺了拾叶大半的魂魄，与他一同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