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微小说 | 最后的故事(3)
莉莉安,女,身高一米七零,体型……这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看。父亲是蒸汽机工程师,工会评级最低的一等,母亲表面上经营着一家玩具店,实际上什么都卖。每天早上她要准备三个人的早餐,父亲的、母亲的,如果还有剩余,那便是自己的,接着跟父亲去矿区,站在一群黑黝黝的煤炭工人和穿着白衬衣的工程师之间,看着自己衬衣不那么白的父亲,围绕着蒸汽机打转。
他不是一位好工程师,尽管他很努力,却对机械缺乏悟性;但她是一位好学生,一路考进大学,拿到赫伯特奖学金,来到差分机研究的心脏——杜林——进行深造。
赫伯特奖学金是我爷爷创立的,除了资助品学兼优的学生之外,它还会定期发出请柬、举办舞会,给年轻人一个互相认识的机会。我就是在舞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她。
她穿着一身不太合适的裙子,肩膀太窄、腰部又松垮垮的。
“嗨。”
“我不跳舞。”
“呃……”
“就算跳,也不跟你这样油头粉面的人跳。”
“那么,聊聊停机问题好了。”我很后悔特意为舞会打扮了一番。
她瞥了我一眼,眼睛里忽然冒出了火焰。
“你懂多少?”
啊,我忘了说了,我是个学医的。赫伯特家代代都是学医的,倒不是我们对卫生事业有什么执念,而是为了当一个好医生,你要学物理、学化学、学生理,要懂历史、懂地理、懂政治,要察言观色,拥有优秀的观察力和洞察性,当一个病人说“我好些了”的时候,你要学会判断,他究竟是在取悦你,还是真的好些了。
这有时攸关生死。
一辈子很长的,没有人能判断哪些技能是必要的,学医便成了一个次优解。
“最优解,”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在差分机领域,一直有两种学说。一种认为,借助齿轮,我们可以得到万事万物的最优解;另一种认为,差分机在理论上存在缺陷,有一些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比如,停机问题。”
“你是哪一派的?”
我当然是她那一派的。
莉莉安抓住我的手,担心我跑走似的。
“如果我们把差分机比作舞池,跳舞的人就像是程序。会长先生……他说,我们总可以找一个人检查每个人的舞姿,及时纠正。”
“你呢?”我没有把手抽开。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找不到这样形象的描述方式……”
“那么,要一起跳个舞嘛,还是我们一起试试找你要的描述方式?”
“不了,”她脸色有些红,“裙子是租的,尺寸不大合适,下摆有点短…… ”
“那我们就一起找吧。”
我们便那么认识了。
之后的每一天于我,都如美梦一般。我不再睡懒觉了,早上五点半就起床,给杂志写一些书评和小说,然后去报馆,数着怀表上的秒针,一下、一下,捱到下班,找一辆马车,去大学里找她。她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实验室,书墨的清香、铜锈的幽甜,我两种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