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微小说 | 最后的故事(2)
莉莉安就是在那时,打开了我的房门。
我不惊讶她有我家的钥匙,我惊讶的是,她还没有将那把钥匙弄丢。她看上去更瘦了,头发有些灰、脸颊又过分红,只有眸子还是闪亮的,跳动着让我害怕的火焰。
我把电灯的亮度调高了些。
“谢谢你,我需要洗一个澡。”
她说着,把手里的皮箱小心翼翼地放到沙发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似乎还退后一步,看看箱子有没有摆正。接着,她把风衣随手一丢,走进盥洗室。
岁数越大,我越讨厌坦率的人。他们与猫过分相似,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懒得对人遮掩,还是狗好,不管多么不开心,都能装出一副“我是乖宝宝”的样子。
为什么不能偶尔撒点谎呢,偶尔假装房子里还有我这么个人?
我把棋子收到盒子里,将报纸折好,摆到桌上,又倒了一杯酒,加了一些冰块。房子里静得出奇,盥洗室里应该正响着哗哗的水声,却一丝都没有传到这里。既然无事可做,我只好从地上捡起她的风衣。
是褪了色的,没有什么味道——没有香水味、没有润滑油味,甚至没有钢铁生锈后的腥甜。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还是原先那套衣服,除了头发还有些湿润,完全看不出她洗过澡。
“不客气。”我把风衣递给她,“这就要走么?”
“嗯。”
我忽然觉得很委屈,顺手抓起装棋子的袋子丢到门上。
“哗啦。”棋子散了一地。
“你就这么过一辈子?”
“我愿意!我就快……”
她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我懒得听。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她大约准备在十分钟内,赶上去乡下的末班车。
……故事,该从何说起呢?
看到那则报道之后,没过多久,我便递交辞职信,进入一家报馆,开始了记者生涯。父母对我很失望,父亲甚至好几次告诉他在乡村俱乐部的朋友,“我希望他已经死了——我就当他已经死了”。母亲倒是偶尔会来看我,甚至央求做银行家的舅舅,给我一笔小额贷款,让我不至于饿死。
当记者的生活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以前住在阿尔多斯山的山脚下,一条人工河从南边来到北边去,把整个小区分为东西两半。东边是富人区,西边则看重一个家庭的地位。赫伯特家庭虽然住在东边,却会在西边受到热烈的招待。每到乌云密布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工人跑到山上,擦洗、调整那些巨大的铜镜,确保为数不多的光能够照亮阿尔多斯山下的每个角落。
报馆的薪水只够租一间房。那是一个改造过的集装箱,下面安着轮胎,以免遇到突击检查。附近所有的人都会先拿起枪,再去开门,有那么几只枪,甚至被刻意磨花了编号,以免有人要追查。至于厨房,不过就是地板一角的一个小炉子。
不过,我很快乐,我拿到了“扯胡子姑娘”的独家报道权。
“扯别人胡子的乡下姑娘”,当时大家都这么称呼莉莉安,她是越来越沉闷的差分机世界里的一束光,连那些认为差分机大会没什么值得报道的记者,都穿上便装、戴着帽子,躲在她的公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