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的道经——《生死场》赏析(2)
二 国民性的生与死
“九一八事变”的烽火燃到了这个早已陈腐的村庄,外来者的入侵夺去了村人的粮食,夺去了村人劳动的工具,夺去了村人站立着行走在这片土地的权利,更夺去无数鲜活的生命。
对于麻木的旧时代国民而言,只要给他们留下一点生存的缝隙,他们便能在缝隙里继续苟延残喘,但当一切都失去时,早已被遗忘在历史长河里的国民性不得不重新出现,赵三从前不知道什么是国家,或许也忘掉了自己是哪国的国民,他从不明白自己处于国家的哪个阶级。但现在,他只知道,他是中国人,他不能当亡国奴,救国的日子已然来到。在这本书里,没有轰轰烈烈的战斗场面,没有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有的只是学生奋勇向前反抗的决然,有的只是红胡子武装抗日的毅然,有的只是村人自我组织自我反抗的一致向前。在出师宣誓的日子里,参加者有独身汉,有老者,更有一个个走投无路的寡妇。他们共同与畅明的天光宣誓,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面对着装好子弹的匣枪宣誓,他们向苍天哭泣,“浓重不可分解的悲酸,使树叶垂头。”没有压迫就没有反抗,北方的人民,乃至中国的人民,在封建主义与帝国主义的双重压迫下,终于不再甘于肩上的重负,试图抬起头,直起身,站起来。
生活的艰苦,压抑着他们的国民性,生活的艰苦,照亮着他们的国民性。
三 女性的生与死
如果说贫农中的男人是社会的奴隶,那么女人便是“奴隶的奴隶”。她们不仅承受了男人所要承受的一切,她们更要承受男性的奴役。
月英是打渔村最美丽的女人。可当她瘫后,丈夫对她的照料随着时间的延续很快便被磨尽了。她与丈夫宛如“一个人和一个鬼安放在一起,彼此不相关联”。她曾经的青春和着对爱情的期冀一起随着瘫病的加重而腐烂,最终被腐朽社会的蛆虫所吞噬。然而,女性的厄运远不止这些,在这个社会里,女性是男性的从属者,是男人的一个物件,是男人泄欲的工具,是男人延续后代的必需品。麻面婆想通过找到山羊力证自己的聪明,最终竟“意外的对自己失望”。在村里繁殖的季节里,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在“刑罚的日子”里,大狗生小狗,大猪生小猪,人与动物的地位被等同起来,甚至还略有不如,五姑的姐姐为了生孩子而挣扎,却连一卷草席都不配拥有,还得忍受丈夫的痛恨和长烟袋的威胁;年轻媳妇因为难产终究“用肉体浸着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金枝生的小金枝也因为惹得丈夫的不痛快,而亡于丈夫手中。
如果女性的死仅止于此也便罢了,但是,肉体的消逝又哪能和精神的毒害相提并论呢。在家庭里,女性无条件的服从是在也正当不过的事,她们就应该满足丈夫的予取予求,就只应该做到所谓的“三从四德”。她们对于爱情的美梦尚未做到尽头,就被冰冷的现实浇醒。金枝出嫁不到四个月,就学会了诅咒丈夫,当她后来进入都市,获得被迫出卖肉体而换来的钱财时,她自己对此尚感十分羞辱,旁人对于她的痛苦却已至无视的地步,对于这件事情并不表示新奇和注意,就连她的母亲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她的内心状况。当女性自己已经将自己判处死刑时,当她们的内心已经在岁月中镌刻入了绝对服从的烙印,又有谁能够救她们?女性的生,是对种族延续的铁律的被迫服从;女性的死,则是失去精神自主性,甘于受压迫的灵魂的主动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