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何有
永乐二十七年,嘉帝驾崩。谥号为武,史称嘉武帝。
爱民怀仁赞之“嘉”,克定祸乱是为“武”。
帝京无数酒肆货铺竖起白幌,子民们用这满街满城迎风的白幌向他们钦敬的君主行最后一礼。
按先帝遗诏,太子纪堂继位。登基之礼浩大繁琐,做为太子身边年纪最长的老婢我自是前后奔忙,金銮殿的数重台阶回荡着文臣武将们高呼的万万岁。
礼毕之后的事宜就无甚复杂了,我交待了宫人几句便坐上马车出宫。因有先王手予,出宫门一路畅行。我此番要去的地点是位于王宫数十里的终南山,因路途遥远也顾不得天色渐晚,便连夜赶路。
此番前去是奉了先王的旨意。
先帝驾崩的三日前,曾召我前去。
我跪在纹龙腾云的金黄幔帐外接过了一道御旨和一方丝绸包裹的竹简。先帝要我将这方竹简带去终南山上的茂林居。我遵命接旨,行叩首礼,抬头的片刻终究未忍住目光,然而隔着层层幔帐也只看到了龙床上侧卧的剪影。
韶光易逝,太子都已快到弱冠之年。被万万人呼万岁的帝王也免不得要历凡人的生老。
我心知,我王已时日无多,这最后一眼,也是我僭越了。
驾马的车夫是御前守卫,马车平稳的疾行在夜色中。繁盛喧闹的帝京原本是不眠达旦花灯如昼的夜景,因着为先帝守丧,此时的帝京清寂而少行人。
我默然放下马车垂帘。说起来,这般冷清的帝京我二十五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先王刚登基两年,正值北方的淤族入侵。时下烽烟弥漫难民流离,我一路逃难来到这天子脚下,疲乏困顿体力不支晕在了街上,幸被途径此处的右相千金所救。自此,我便成了相府千金的侍女。一直跟随左右。
千金名唤朝茹,她的长兄是战功赫赫的威耀将军。朝茹小姐与长兄关系颇为亲近,因有长兄教习,小姐不仅习的工笔书画,骑射也不在话下。
天朗气清的一日,我随朝茹小姐去城外的终南山狩猎。有风拂过山间的林木,朝茹同先帝便在此处初相遇。我站在随从的人中,像是听到了折子话本的开头。
那日晚间的梳洗时分,我照旧备好所需,便去请朝茹小姐。小姐正在书房的案头执笔,落于宣纸上的是《诗经》里的一首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我想书里流传的诗词,或是折子戏本里的所闻,大抵是有据可依的。因终南山上得见的那位公子之风姿,确是颜如渥丹。
仅隔了两日,圣旨便传到相府。朝茹小姐被封为朝紫皇后,“紫”乃魏紫的紫,帝京将牡丹别称为魏紫。三日后便是封后大典。我作为小姐的贴身侍女一同进宫。
那位颜如渥丹的公子正是王上。
我同众多的宫人一道为小姐梳妆,三千青丝绾成云鬓,飞凤金钗摇曳欲飞。远山眉黛间一点花佃灼灼,凤冠霞帔下的容颜犹如花开动帝京的雍容魏紫。
那时我就在想,这出折子戏本此刻就收尾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