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二十二）(3)

日出大概被赋予了希望，所以总是让人觉得徐徐升起，不紧不慢。相比无法挽留的日落，同样的颜色，同样的风景，看上去总能让人获得安慰。
然而此时的迟瑞，与刚刚苏醒的这座城市中的大多数完全不同，他看到的日出是透着催命一般的金属色，是唤醒了他在炮火前目睹了生命终结时的金属发出的炙热。那种远远高于人类力量的爆炸力量可以轻松地夺取任何被人视为珍宝的存在。
早春的冷风，呼啸地钻入车厢。带着眼镜的书记员缩着脖子，继续研究手里的地图。他实在别无他法，身边的这个军人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让他无法忽视无法回避，只能盯着手里的纸卷转移注意力。
“还要多久！”迟瑞没有发觉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听上去和曾被他嘲笑在战前迅速苍老的萧素十分相似。
“快，快了。军，军长放心......”
迟瑞怎么能放心。程颖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悬在头顶的剑随时会掉在他的心脏上。程颖是被人故意释放的。放她走前，程颖蒙着脸，听到一个日本人说着别捏的中文。4月15号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就会解决了罗勤耕。今天正是15号。迟瑞潜意识觉得这个日子很熟悉，但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了。一定要马上找到人！
车子驶上一座跨江大桥。就在他们来到桥中央时，缩在角落的书记员突然吃惊地将头钻到车窗外。“人！有人！”
桥下是连绵看不到尽头的河滩。河滩上到处是一人多高的芦苇。在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人开辟出了一片空地。在桥上，迟瑞等人可以清楚地看到空地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被其他几个手持长刀的打手围在中间。
迟瑞向桥两边看去，现在开车下去到河边再弃车跑过芦苇滩需要太多时间。迟瑞不敢耽搁，一边嘱咐司机和书记在桥上等罗成，一边脱了外套爬上桥栏。
“军长！军长你先下来，从这里跳下去，肯定受伤，到时候你也救不了人啊！”司机是江左特地留下的亲兵，是一个头脑灵活的年轻人。
“没事，我先跳下河再游过去。你们两个帮我吸引注意力！快！”迟瑞说完，扯开抓着自己小腿的双手，一个纵身跳入了冰冷的江水。
桥上的两人无法，只能一顿狂呼乱叫。芦苇丛中的几个人立刻就看到了桥上的观众。几个打手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缩小包围圈，向中间的被困者走去。
罗勤耕原本想在最后时刻问出点线索。他被关押的这些天，虽然失去了自由，但是似乎有人特别关照，除了和程颖见面前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了一顿，后来一直是平平静静。今天早上突然被这几个人带出来，罗勤耕本能地开始观察周围。果然，一出院子，罗勤耕就发现身后有人尾随，仔细观察，竟然发现跟踪的人是沈云涵。
想起自己正是和沈云涵见面时被迷晕绑架的。罗勤耕并不确认沈云涵的目的。但是他想赌一次。他想用沈云涵对迟瑞的感情，做赌注，只希望这些人对上海的阴谋可以被沈云涵传达给迟瑞。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事，也算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