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龙龄】梨花颂(3)

“吐出来就好，没事了。”医生的一句话激活了王九龙的生理系统，仿佛才想起来要呼吸。
“小元儿，感觉怎么样了？你要可吓死师傅了!”师傅满眼心疼，语气也不知道比平时温柔了几百倍。
“师傅……”
见张九龄说话有气无力的，师傅赶忙止住他，柔声道：“先别说话，在医生这里好好睡一觉，师傅回去给你拿套干衣服。”转头看到王九龙，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凌厉，“小子，赶紧回家去，别在这打扰我徒弟休息。”
张九龄这才看到王九龙，他脸上挂满泪痕，鼻子上还吹着鼻涕泡，嘴唇上两个明显的门牙印。张九龄想叫他，却发不出声来。
“师傅，我求、求求你、了，别让、他去河、河边了，我可以、以后、都、不见他……”王九龙哽咽着，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师傅叹了口气，上手在王九龙头上呼噜了一把，道：“我还舍不得我的宝贝徒儿呢，以后说什么都不让他去河边了。你以后只许吃完晚饭再过来，还要走大门，听到了吗!”
“是!”王九龙一开心，一呼气把鼻涕泡给吹破了，却不知道这一幕要被张九龄调侃一辈子。
从那天起，每天傍晚五点王九龙准会出现在梨园，有时还会更早，但张九龄却说什么也不再唱曲儿了。
“你就给我再唱一句《梨花颂》嘛，一句，就一句，好吗？”
“你烦不烦啊，我说了不唱就不唱。”自那以后的几天里，张九龄的脾气突然变得很暴躁，动不动就要吼人，连师哥们也有被吼过的经历。
但是只要看到王九龙眼眶一红，张九龄瞬间就没了脾气。
“好了对不起，我不该吼你，我给你打一段快板吧，是之前师傅的一个戏迷教我的，别人求着我还不给打呢。”
“那你打吧，我要听《同仁堂》。”王九龙袖子往眼睛一抹，变脸似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嘞，您听着……”
这一年里，除了张九龄不再唱戏以外，一切似乎都没有变。直到有一天戏班子走了，张九龄也就离开王九龙的世界了。
十年后，北京，麒麟剧社。
“悔不该辕门来发笑，悔不该与贼把香烧，关公犯罪刘备保，豪杰犯罪怎能够饶……”
四四方方的戏台上，少年吊眉束发，身着戏袍，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将风范。
彼时的京剧只有少数人去听，院子里一般是坐不满的，王九龙倒是喜欢这种清静，选个靠柱子的地儿，一人一桌，安心听曲儿。
“小兄弟，又来听曲儿，你每天来得比我们演员都勤。”一老汉在九龙邻座坐下。
“老师傅。”王九龙笑嘻嘻地打了招呼，把一碟花生推过去，“我这不是住得近嘛，而且来这您也不收我票钱。”
“现在还听京剧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能留一个是一个吧。”老师傅摇摇头，语气里半是抱怨半是无奈，“可你小子也不是单纯来听曲儿的。”
王九龙也不逃避，笑道：“边等人边听曲儿也挺享受的。”
老师傅转过身，一边吃着花生盯着台上演出，一边漫不经心地和王九龙唠嗑：“你怎么肯定他会回来。”自打麒麟剧社成立起，这个白白胖胖的大高个就一直来社里缠着他问张九龄的下落，他也想念昔日的爱徒啊，把戏园子都开到北京来了，还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