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地有清霜(一·三)
满院清辉,月悬梧桐。
这棵梧桐是她刚来叶家时与凭风一道手植的,如今已是枝叶茂盛,郁郁葱葱。
霜寒愣了会儿神,才反身带上门,飞身上房顶。
从前霜寒在纯阳宫修道的时候,她师兄就爱趁夜上房顶,携好酒一壶,偶尔也会带上她,看万籁俱寂。坐在两仪门顶上,能看到论剑台;华山白雪终年不化,在月色下有温润的莹光。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太极广场才空无一人,巨大的阴阳八卦图在夜里仍十分醒目。有些弟子房中灯火通明,纸窗上映出炼丹炉微弱的红光。许是华山巍峨,月亮似乎离他们很近,抬手就能触到。庄严的纯阳宫在夜色中静谧安稳,仿佛一个巨大的怀抱,霜寒看着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道袍,觉得很是心安。
后来她披上绣华服嫁入叶家,再也没碰过道袍。叶家家境殷实,霜寒掌管中馈,见了太多好东西。那些东西像一张网,把自己罗在里边儿,动弹不得。
她离纯阳宫已经这么遥远了。
霜寒叹了口气,环住自己,静静地俯瞰这偌大的叶府。好在这回请来了清疏,凭风眼看着日渐好转,自己的义务便算是尽到了。
忽然听得房门“吱呀”的声音。霜寒寻声望去,便见清疏走出自己的房间,小臂上挽着如瀑的长发。
万花弟子都有一头好发。
清疏应是觉着大半夜的不会有人,袖子大大咧咧地卷起一半来,一手拎了瓶酒,抬起头来张望着,似是想寻个好地方。
霜寒懒得动弹,也不怕她看见,支颐望着清疏,饶有兴味。
清疏折掉墨颠的事儿她自然知道,折笔背后的弯弯绕绕,多少也有所耳闻。这几日偶尔地相处下来,越发觉着清疏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明明和自家师兄是完全不同的人,却让霜寒觉得二人有着微妙的相似。
清疏轻易便瞧见了霜寒,见她也正望着自个儿,有些踌躇——自己在人家家里做客,深夜里这么衣衫不整的在外边儿溜达,怎么也说不过去,还正巧给抓了个现形儿,实在难看。
纠结了一会儿,见霜寒仍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没什么责难的意思,清疏暗暗松了口气,也上了房,笑着凑过去坐在她身旁:“夫人好兴致。”
霜寒也笑了笑,不似平日里礼貌疏离的样子:“比不上先生。”
“抱歉,我又忘了。”清疏挠挠头:“霜寒。”
清疏把酒瓶递给她,分明有些讨好的意味:“来点儿?”
“不了。”霜寒不再看她,低垂着头,享受着这宁静的时光。
清疏也不劝,自己微微抿了一口,满足地轻叹一声。
“夏夜溢清寒,星稀雾漫漫。”清疏来了兴致,随口胡诌了两句,转过头来:“夜里真是再闲适不过了,更妙的是霜寒的院子风景独好。这棵梧桐实是点睛之笔。‘疏桐馆’其名,可是出自虞伯施的诗作?”
霜寒弯了唇角,眼里是盈盈的笑意:“是啊。”
清疏便愣住了。霜寒这一笑,灿若云霞映秋水,夺人心魄。她复又喝了口酒,这才缓过神来,忍不住夸赞:“你生的这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