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为期 【东北黑话宝典试水】

1919年，东北长白山，深秋。
长白山北麓山脚下落了个大石头堆，紧挨着一条不窄不宽的小河建了庄。河两岸田地里青纱帐刚倒下 ，家家户户屋里飘来面条和面饼的香。自山上传来的马蹄声，硬生生将乱世里少有的宁静催裂。
一声炮响，长白山北麓“白龙”手下“四梁八柱”里的“炮台”，骑着高头大马闯入岩庄。正大路外铺了不少壮年男子的尸体，家家户户门紧闭。
炮头身后一干对襟马褂小崽子，当下窜进村里。
“从南到北，大柜有令，不许动青子压裂子——”
四下，此起彼伏回“得令”，家家户户大门口响起黑话——
看皮子，掌亮子，(管好狗让它不要咬人，点灯)
备上海沙混水子，(预备好咸盐和豆油)
小嘎子，压连子。(让你的小孩儿去给我们遛马)
识时务的家户，在土匪说完后回话——
空干?草干? (饿了还是渴了)
空干啃富，草干连水，(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
非空非草齐个草卷，
拍着台上拐着。(不饿不渴就给你卷烟草，拿到炕上去抽)
身材魁梧的炮头勒马绳稳在庄门，没半晌，绺子里的“粮台”牵着驴车，带着几个同样牵驴车的崽子慢悠悠地出现了。
“哎哟……”那驴车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学究，看着门口那些尸体叹气，“造孽啊……”
“老字匠，叹什么气……”
那老字匠从前是个失业教书先生，去年猫冬的时候有崽子在车店里“聘用”回来。绺子里文化水平低，粮台也只是当过账房帮手的资历，所以大掌柜白龙最尊重文化人。
因着老大敬重孔夫子，所以绺子里兄弟不敢插那老学究，也不敢放下山去。连哄带骗让他“挂柱”，看着他从宁死不屈到狼吞虎咽，中间还一边吃饭一边跟他们的“水香”讲了一大堆道理。
所以炮头本人是有些看不起老字匠的，“他们不死你吃什么喝什么……”
这一顿怒呛，加上炮头本来就凶神恶煞，于是老字匠低眉耷拉着眼不敢再多嘴。
“大掌柜呢……”炮头问粮台。
粮台答道，“我们砸窑，有个秧子逃下山了，大掌柜带人追去了……”
也就今夏，靠他们山一个“吃排饭”的大兄弟在鸭绿江北一带跟木材商人发生了纠纷，他要高价没成功还被揍了一顿。大柜白龙心想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就施法子把那商队里的少爷绑来了。扔下海叶子给商队里的老管家，要他当花舌子回去跟老爷要飞虎子。也不知是不是那船厂老爷儿子多，这都深秋了还没个回响。
“行吧，走了——瓢洋子去——”
粮台和崽子们赶着驴车，炮头骑马，专门去庄里赵老财主那家光顾。
崽子楼子背着长枪，把一个脸大腰肥的男人从八仙桌下拎出来了。
“大爷，大爷……”男人顿时脸煞白，双腿发软，“大爷，饶命啊……”
“小嘎子，压连子——”
院内传来炮头的黑话，楼子把这个不中用的胖子扔到院里。
“白龙绺子的兄弟们……”西厢房里老赵财主见自己儿子被逮住了，连忙颤颤巍巍地跑出来，笑脸迎上下马的炮头，“大爷，我来，我来……我来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