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hulhu Mythos—宇宙即是永夜，人类仅为残火(4)

克苏鲁神话是绝望的，因为它描述了宇宙的无边黑暗，和这种黑暗相比，人类文明的火光实在太过微弱。但它的作者洛夫克拉夫特虽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却并不是绝望的，他并没有掐灭人类在残酷宇宙中的微弱火光。在他早期的作品之中，发表于1929年的《敦威治恐怖事件》里，来自偏僻小镇敦威治的维特利一家用禁忌的邪恶魔法召唤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怖之物。多年之后，待维特利一家全部死掉之后，恐怖之物从他们的农舍被释放到了山谷里，人类世界面临着从未有过的巨大威胁。但是，来自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三名教授凭借着自己对于神秘学和相关禁忌知识的研究，成功地施展了咒语，将恐怖之物从世间抹除了。该篇小说也成为了洛夫克拉夫特作品中为数不多的以人类获胜为结局的故事之一。无论洛夫克拉夫特对人类多么不自信，他仍然是人类的一员，即使再不切实际，他仍然愿意让自己笔下的小人在面对远超想象的未知强大存在时，有一线生机，赢那么几次——他是一个竭尽全力给自己寻找乐观的理由的悲观主义者。
1943年，洛夫克拉夫特去世之后，美国杂志《阿卡姆之屋》刊登了他生前没有发表的作品《梦寻秘境卡达斯》。在这篇小说中，洛夫克拉夫特自己的化身伦道夫·卡特多次梦见一座梦幻之城卡达斯，他能清楚地看到那座城市和城里的城墙、庙宇、柱廊和大理石拱桥在落日的余晖向他发出无言的邀请，但是等他梦醒之后，他又会陷入由很快就消逝的梦境记忆所带来的痛苦。伦道夫·卡特明白那座寂静、美丽而又超凡脱俗的城市对他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于是他在睡梦中来到了梦境之地，开始寻找那里。他经过了无比漫长的旅程，受到了邪神奈亚拉托提普的阻挠。但这一次，人类成功了，伦道夫·卡特勇敢地从夏塔克鸟的背上跳了下去，他穿过了无穷无尽的黑暗虚空，看到千万年的时光转瞬而过，看到无数宇宙的消亡与重生，看到了群星变为星云，星云又变为群星。在黑暗虚空的尽头，事物和光亮又重生了，世界又热烈地涌现出生命，重新进入无数个存在又消亡的循环之中，伦道夫也终于来到了他朝思暮想，在无数个夜晚呼唤他的卡达斯。
洛夫克拉夫特罕见地让人类又赢了一把，被奈亚拉托提普派出去狩猎伦道夫的无形恐怖之物被光芒烧成了灰烬，奈亚拉托提普自己则困惑地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伦道夫到达他梦寐以求的卡达斯。这是因为洛夫克拉夫特相信人类了吗？我想不是，他绝不可能这么突兀地对自己坚信的东西倒戈相向。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而悲观主义者通常都能把世界看得更清楚。他清楚地明白人类的渺小，但是却并没有被这种渺小压垮。他清楚地明白人类文明的火光太过微弱，很可能会被宇宙永夜的无尽黑暗所吞噬，但是——他知道，之前宇宙可是连这么点微光都没有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