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

她的外貌，着实不敢用“漂亮”恭维。
她的腿像是被什么狠狠撞过，在靠下的位置打了个弯折，挪动一小步都显得一瘸一拐；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灰色衬衣，衣服上全是豁开的口子，后腰部位整个撕去了一大块。她赤裸的背部暴露在冬日之中，头发脏兮兮的，沾染了不少尘土。
她实在太瘦了，可以看到她松弛的皮肤，以及小腹隐约露出的肋骨轮廓。
十一月中旬的寒风很是凛冽，赤身裸体的她瑟缩在垃圾桶旁边，抱住自己的双膝，把脸埋在膝盖里，全身颤抖着，不知是不是出于单纯的寒冷。也许在她眼里，寒冷是个提着镰刀的死神，正站在她面前，拖着长腔诵读乏味的工文。
马路边上烧烤摊一个连着一个。少年从两个烧烤摊之间侧身挤过来，站到公交站的棚子底下，一眼就看到了她。
少年惊异地在女孩的面前停住脚步。她有些警觉地抬起头来，与少年四目相对。
她的瞳孔是好看的棕色，没等少年看清，她就重新低下了头。她只是为了确认少年有没有敌意而已。她就这样疲乏地打量着过路人，时不时活动一下快被冻僵的手腕。
女孩看上去很难受，也很难过。少年的心里涌起一份无端的同情，他想去拉她的手。
谁知，女孩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有气无力的讥讽，耷拉着眼角，似乎要问少年：你真的想要碰我吗？
少年这才注意到，她的面色很不好，白得像夜下湖水中倒映的月影。那不是仅仅饥饿就能带来的——她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想到这里，他伸过去的手蓦地停顿了。
她轻蔑地摇摇头，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到少年刚经过的烧烤摊旁边。她来回侧身，不想碰到别人，怕把他们身上弄脏；其他人也很自觉地躲开她，怕这个低贱的孩子碰到自己。她在烧烤摊周围沉默地徘徊着，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这时，摊主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家伙。他大为光火，飞起一脚踢在她的腰上。“死东西，你他妈给我滚远点！”
女孩本就身形矮小，这一脚不如说是狠狠地跺下去的。少年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靴子陷入女孩暴露在外的腰肢，把她孱弱的身躯折成两截，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身体一下子停住了，过了几秒才拽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离开，同时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少年实在看不下去了，翻遍身上所有可能装东西的地方，想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但是一无所获。
女孩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从他面前擦身而过，回到垃圾桶边，捡起一只猫咪布偶——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个玩具破得不成形状，颜色也掉光了，但她却像对待一个朋友一样，把自己的脸颊贴在玩具上亲昵地摩挲。
少年注意到，她其实是在擦拭自己的眼泪。这玩具的颜色是被泪水洗掉的。
接着她又去了另一个摊子旁边，这次她比刚刚还要小心，一边观察地上有没有遗漏什么食物，一边抬着眼提防摊主。
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摊主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女孩半跪下来，伏在他小推车的踏板旁边，大声地叹了一口气，从他正在做的那份烤冷面上切下一小段火腿肠，甩到她面前的水泥地面上。她立刻伸手抓过来，不顾形象地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着不到四厘米的一小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