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原罪(3)

无论如何，是你先抛弃吾，是你先憎恶吾，是你先冒犯吾，是你，一切罪业因你而起，一切孽缘皆始于你。
那天之厉呢？他又如何？
这个同样陌生的名字一下子在质辛脑中炸开，另一幅画不由分说转至他眼前。
只一眼，便不敢再看。
他以为的堕落只是浮出极寒的冰山，那藏匿在下的不堪回首才是真正的至佛之伤。
他看到赤血铺开的艳色，在璞玉刚被切开的创口之上凝固干涸，深入隐秘而难以触及的晦涩。他还看见烧红的烙铁与苍白的发丝相互牵连直到灰飞烟灭，一路火光打上不可磨灭的烙印标记。他甚至看见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被按压推搡着埋进无边污秽，不得不吞咽下所有的哽咽与哀号。
到底是谁的罪？质辛头痛欲裂不得思绪。
如果这是一场劫难，你执意杀吾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你那已被剥夺的至佛名节？
天之厉，天之佛，究竟谁错了？
“吾不知道，吾不明白……”
只有你与吾。
无方向的流亡，总会有无意的偶然交织。
“至佛。”“蕴果。”
他们点头致意，完全不像是久别重逢，倒像是萍水相逢。
黑莲开始颤抖，楼至韦陀轻轻拍了拍，哼起一串梵音。
“你身上佛气太盛，倒叫他有些害怕了。”
“这到底是谁遗落世间的血脉，吾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吾已经不必再太过深究。”
“他生于天地之间，依然是天地孕化的众生之一。”
“但你能像爱护众生一般爱护他吗？”
楼至韦驮不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
“或者，你能像痛恨众生一般痛恨他吗？”
楼至韦驮还是沉默。
“你心里清楚得很，他不一样，他是你参不透的缘。”
“你觉得是缘，吾倒觉得是劫难，于他而言，吾什么也给不了他，这难道不是生来最悲哀的劫难吗？”
逆天改命，那是魔的权利，而不是佛的能为。
楼至韦驮此时还能勉强撑起婴孩柔弱的躯体，但他心里明白，这个孩子的命运将是他的沉重负压。
“把他带走吧，这是吾的心愿，离开吾，越远越好。”话还未落，黑莲狠狠痉挛起来，可以看出蜷缩着的婴儿在无声恸哭的模糊轮廓。
出乎意料地，蕴果谛魂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而是剑指一划，割开柔嫩的花瓣，随即露出了一张哭得惹人怜爱的小脸。
“看看他吧，毕竟是你的骨血。”
“吾怕。”楼至韦驮合上双眼，背过身去，捻起已经磕碰到残缺的佛珠，一粒接着一粒碾过去:“吾会因双眼沾染红尘而失落本心。”
“你的骨血……”
“不必再说，请启程吧。”
在蕴果谛魂看不见的荒漠深处，两滴甘霖渗入地下，那是至佛之泪。
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他果真如此狠心决绝。可既然你那么爱众生，能不能，也爱吾一次呢？哪怕只是流星陨落，花坠荼靡的一个瞬间也好。
蕴果谛魂托起掌中散发着魔气的小小婴儿，向背坐着的楼至韦驮默默施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