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陆白|独角戏·第十三回

掌柜庆臣失美 盗圣踏月凌江 “同样是风云人物，业界传奇。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楚留香的传奇岂限于屋顶梁上。盗帅与盗圣只一字之差，这两个名号的主人却几乎有着云泥之别。这一点，白展堂比谁都先想明白，比谁都服气。他甚至连奋起直追的心思都不曾动过，从发现二人的差别那天起——或许更早，早到从他认识楚留香的那天起——他就坦然接受自己与楚留香的不同了。
唯一让盗圣有些气闷的是，不论家财人品、不论文韬武略，也不去看那劳什子江湖纠葛、帮派纷争——既然名号里打头的是个”盗”字，便该将旁枝末节皆尽抛却，单看飞檐走壁、串门访户的本事。不论其他，白展堂自觉于飞贼一行，兄弟们尊称的一声”盗圣”也并非全是浪得虚名——论识人相面，穷人富户他看得十人九准；论谋财窃宝，除开他心软的时候，也可算得从无失手。若要论到销行毁迹，那他更是胜楚留香百倍千倍都不止了——
为盗者，怎能沽名钓誉？无为方是有为，盗中无名之辈才是真正的业界宗师。去他的业界传奇，一个毛贼，姓甚名谁都传得人尽皆知了，不为盗界同仁所讥笑，反白白捡个”盗帅”的美名，这才是真正的奇观闹剧呢。
“所以说啊，咱这业内的兄弟脑子还是糊涂。”十九岁的白玉汤说到激动处，仰头猛倒了半壶烧刀子，顿觉喉头火辣，不自觉便抬手要扇，却见方才口中的”奇观闹剧”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副醍醐灌顶的受教模样，直看得他这手顿时扇也不是，收也不是，只得顺势往桌上用力一拍，猛然起身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贪名图誉，怎么能做得长久生意呢！”
辣。疼。
白玉汤脸涨得通红。
楚留香温文尔雅地摇了摇扇子。
停了半晌，仿佛是确认盗圣已经说完了，楚留香收扇在掌心一敲，赞道：”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盗圣才是真正的名不虚传！”
又倒转扇柄递过去，笑道：”盗圣之言振聋发聩，真是令在下如梦方醒。不过，想必白老弟慷慨陈词这么久，也有些渴了吧？”转头扬声道：”小二，上茶。”
小二正提了一壶龙井要上给邻桌，见是楚留香要，忙笑嘻嘻过来放了茶壶，道：”我们掌柜说了，要不是香帅，这店早开不成了。这是刚沏的热滚滚的龙井，香帅慢用……”
白玉汤早已喉咙出火，哪里还等得及，猛咳几声、打断道：”自己人客气个啥，你去忙吧。”
一面又看着楚留香，勉强笑道：”小楚啊，还挺懂事的，不错。”说话间，手却不停，已倒了大半碗茶。　
抬碗时双眼仍看着楚留香，口中客套：”不过哥说的是理想状态，咱做人还是得现实，做到你这个份儿上，已经不错了。值得鼓励，别泄气啊。”
碗到嘴边。
场面话得说足。白玉汤又补了句：”再说，你这个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为人处世还是不错的……你别说，这会儿我还真有点渴。”
说完，盗圣终于舒了口气，面上挂着”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往嘴里灌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