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人(2)

”上次咱们说到以前人的生活，这次我就讲一下人是怎么来的。“吴明声音沙哑，却透露着一直传承在人类长者中的慈祥，”首先……“
”我知道，我知道！“急切的声音从孩子中传来，打断讲话。
吴明并未生气，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生气。抬手示意孩子，他听到那个声音干净利落地回答：”我阿爸阿妈说，人都是从起源地捡来的，大人捡小人，小人长大后再去捡小人。“
听到这个回答，吴明笑了。人类仍然是知性生物，仍然在探索自身的起源。或许某一天，新人类会再次重现这一物种的辉煌。他已经想象到，无数高楼大厦闪烁着幽蓝色的人工光芒，穿行在大厦中的公路上车水马龙；城市外的黑暗中，一座座观测台建立在高耸密集的蘑菇林中，科研人员在荧光的孢子雾间穿行，探索生命的奥秘；庞大的天空农场悬浮在近地太空上，一排排食用菌类整齐排列在填满腐殖质的培养槽内，一旁的太空学院，充满好奇心的学员，在身旁教授的讲解下，将那双纯黑的眼睛往向同样黑暗的星系中央，探索那颗二维空间中的太阳。
从想象中退回，吴明摇摇头，开始讲述：”距今一百八十万年前……“
”一百……八十万，嗯，是多少？“又是一个孩子的提问。
望着身前那些不解的纯净双眸，吴明缓缓说道：”很多，多到可以用肉干铺满这座城市。“
”哇，那不是……那不是……“孩子们惊呼，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神的国度。“吴明说出一个在新时代中显得异常文雅的词汇，部落里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个词汇在阳光时代仅仅是最普遍的形容词。
孩子们认同地点点头。尽管他们的脑海中并没有关于这个词语的解释，出于对长者的信任，他们觉得，那应该是最美好的形容。不过，话音未落，吴明就感到一丝嘲讽，毕竟，一百八十万年前，恐怕是最为纯粹的“人的国度”，尽管阳光时代的考古学家们曾经将山洞中的壁画解释成最早的信仰，但恐怕更像是人类祖先对自己的伟力的歌颂，一如量子时代来临后的狂热与自大。
懵懂的逻辑能力，使得孩子们无法立刻理解吴明的话语，一种可笑的推理方式，出现在每一个新智人的脑海中：一百八十万等于吃不完的肉干，吃不完的肉干等于神的国度，那么，生活在一百八十万年之前的祖先们，一定就是生活在神的国度里。
向往浮现在每个孩子脸上，帐篷里出现一阵小小的沸腾。他们七嘴八舌，将自己的问题一股脑抛出，天真地询问着一百八十万年前的“美好生活”。吴明异常尴尬，却有些好笑，他仅仅只有五十多年的寿命，阳光时代名为“高中学历”的受教育基础，让他从未接触更加高深的学问，而这些孩子却将他视为一百八十万年前祖先的代言人，仿佛他曾经跟随那些古老的智人同类，说着单调的音节语言，追逐恐鸟和猛犸象。
抚摸脖子上的挂坠，那是一个裂变电池核心模样的半透明碳纤管，无数中微子光点在当中穿行，在时间无法计算的瞬间组成一条信息，而后又同样短暂地消失不见。吴明仍然记得，当他打开盒子时的欣喜，这个名为'森罗”的人类智慧结晶，将文明出现以来的成就与警示全部储存其中，完善的多文明层级自解译系统，足够让一个萌生智慧的种族再次按部就班地顺利发展成跨越整个星系的庞然大物。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一台能够读取信息的超级电脑，早已在全球性的大爆炸中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