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旧人

“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圣经·创世纪》
小雅终究没有挺过自己的一生，不过，即使在阳光时代下，辐射造成的癌变同样无药可医。
荧光菌类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照亮老人身前那些孩子，他们占据整个眼眶的黑色瞳孔中流露出天真与好奇，望向那名从旧时代存活至今的长者。
吴明费力地喘息片刻，睁开浑浊的眼睛注视着那些皮肤苍白的幼童。不过五十岁，放在他的时代甚至还奋斗在第一线——至少他的父亲是如此——现在却成了人类这一物种难以到达的寿命，而吴明的部落也因为有他这个长寿的“活化石”存在而闻名于周围。
长者，在新时代中代表着知识，知识，在新时代中代表着生存。
如今，人类穿着晒干的菌丝和兽皮手工缝制的衣服，在黑暗中悄悄穿行，采集地面角落中生长的各色荧光真菌，搜捕小型的啮齿类动物，躲避并捕杀几十年前核辐射所造就的全新物种。这些经验，全部来自于被称为“旧人”的老一代人不懈努力，他们在近乎失明的黑暗中探索环境，进入“起源地”周围寻找菌类带回培育，用残破的铁器削尖树枝作为长矛捕猎辐射区中曾经的“人类好伙伴”。
可是，孩子们对这些陈年旧事并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的父母早已许多次为他们讲述这些故事，以至于他们有些厌烦。他们聚拢在吴明身前，只为了听吴明讲述他的知识、他的过去。对他们来说，比起父母的故事，长老的经历才更加虚幻，更像是令人向往的神话。
孩子们不相信除了巨蝙蝠和盲鹊外，人类也可以飞在天上；不相信能够淹没一个大型部落的巨蚁洪流过去被人能够一脚踏平；不相信嗜血的寻音犬曾经可以任人抚摸，向人类讨好地摇头摆尾；不相信还有任何东西会比苦涩腥臭的荧光菇炖肉更美味……
他们更愿意相信，部落里的“旧人爷爷“只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老头，并偶尔诧异为何族长不将他与无法工作的老年”新人“们一同驱逐到部落外。
”喂，旧人，你说这个铁罐子里以前装的东西真的比菌背猪肉更好吃？“毫无尊重可言的话音从最强壮的孩子口中发出，尽管在吴明眼中，这些适应了新时代缺乏合理营养环境的孩子甚至还不如一只幼兽健康。
新时代的人类已经不再学习何为尊重，他们更习惯于屈服，屈服于强壮的个体。吴明已经不再强壮，早年经受的核辐射与长年营养不良，部落中最弱小的孩子随便推一把，都有可能将他推倒。他能够在部落中安顿下来，除了对于部落外环境的熟悉，就是他那些作为部落信仰的故事。
轻轻敲两下锈迹斑斑的空罐头，清脆的节奏打断七嘴八舌的孩子。在与其他部落交流时，这些孩子们总是会炫耀这一刻，因为他们能够听到其他部落里听不到的一种声音，一种被”旧人“称为”音乐“的声音。
重重咳嗽几下，将喉咙中堵塞的血块吐出。吴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同样经历过核辐射，他并不比小雅好多少，能撑到现在，即使长期营养不良减缓了癌细胞的扩散速度，仍然算得上是一种奇迹。早已习惯了新时代的生活，吴明并未理会那名孩子的无用提问，继续开始讲述自己记忆中那些被称为”科学“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