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九）

孟鹤堂站在这片瀑布前才恍惚想起他曾经听说过这个地方。
他本就不是什么记性好的人，这些年东奔西跑去过的地方太多，见识到的人与事也太多。他大约是一早被命运选中，早没有什么资格挑剔什么可接受什么不可接受，好的不好的落在他头上只能全盘接收。自己能选择的余地已经太少，自然不愿在回忆里再难为自己，记得那些刻骨铭心的遗憾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如今远走他乡自然更没有什么必要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现在想来，回忆都被放在脑海中的抽屉里，他不刻意去翻，便以为自己已经忘怀，却在若干年后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抽屉寻到了他自以为失去已久的记忆碎片。
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
炎热的夏日与出租屋里老旧的风扇、没有开灯的夜晚与互明互暗的电视屏幕、老北京冰棍化掉后糖水的味道与爱人粗重的呼吸。
他像个忠诚的信徒用自己的身体献祭，半梦半醒间犹疑的看着老旧天花板上吱吱呀呀的风扇，思考着什么时候可以换掉这样的旧物？
他抚摸着爱人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一点点被吞噬了理智。
他想告诉年轻的爱人不必着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没来得及开口的话语都交给了另外一方心有灵犀，他暗暗在心里想他一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航航，你爱我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爱我吗？
那是他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亮色，拼尽了全力也不过是浮光流影。他伸手去触碰也只是摸到了一片苍白，可他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有些人有些事，永远也是忘不掉的。
只是可惜了那部堪称经典的电影，传奇的导演与敬业的演员在他脑海里也并未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多年后想起来便只剩下那片昏暗的光影。
理智溺毙在情欲前的最后一秒，他在转头间无意看向还未来得及关闭的电视屏幕。清澈醇厚的男声在这一刻响起:
“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
不知道当年在湖广后台的周九良是不是也这样想过。
想过的吧。
孟鹤堂一贯是个恋旧又朴实的人，经手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从不轻易舍弃，于人于事都如此。
他手机里还存着那条信息，许多年也没舍得删除。
其实他这些年南来北往，手机换得很快，号码更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这条信息，他不厌其烦地反复备份，总是让它准确无误的出现在自己的手机里。
发信人的号码他早已烂熟于心，这么多年却没再打过，偶尔有那么一分冲动，也都很快克制住了自己。
事过境迁，周九良没必要再留着这个同他只有尾数不一的号码。
情侣号码是一个很俗气的东西，起码在老艺术家周九良先生看来如此，偏偏，孟鹤堂相信这样，且乐此不疲。
那时他还很小，尚且不知道移动的运营商推出这个活动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盈利，他只是单纯觉得很浪漫而已。
哪怕当时后台年轻的孩子们还笑话他老土，他也依旧没有改变过他的想法，他记得手把手指着屏幕上两个并排的号码给秦霄贤看，一边告诉他这两个号码在外人看来是有联系的，他们的关系是与众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