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性(3)

”啪“，短促的敲击声传来。白色的孢子粉撒入空气，飘入动物巢穴中。睡梦中的啮齿类动物，察觉到空气中的异味，但为时已晚。毒蕈的神经性剧毒，随着附着在呼吸道粘膜上的粉末渗入血液，麻痹每一寸活跃的神经，逐渐瓦解猎物的意识。吴明带着一阵风，如蛰伏的猛兽般起身，一脚踢开地上风干的人类尸骸，将下方那群软趴趴的猎物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娴熟地抓起一只猎物，暴力扭断脆弱的脖颈。短短几分钟内，这群狩猎者就消失在黑暗里。
不久之后，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一只牛犊大小的类犬猛兽出现在曾经的鼠窝附近。核辐射破坏了这一新型物种的嗅觉，却加强了它的听觉，那对残缺的耳朵，犹如两只独立的声呐接受器，将它低吼发出的回波悉数接收。疑惑地歪歪头，它踱步到被吴明踢开的尸骸旁，试探性地扯下一块干硬的腐肉，随机含住那颗皮包骨头的骷髅，拖着半截残骸扬长而去。
吴明不知道自己躲过一劫，但五年积累的经验让他知道，狩猎完成后如果不迅速转移，自己绝对会成为新的猎物。
担心并非多余，可仍旧无法躲避所有意外。躲在废墟后避风喘息的猎人们并不知道，远处的黑暗中，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一片幽绿的显像屏幕上，带着掉漆的夜视仪的同类，在迅速计算出他们的人数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形成包围。
文明的产物并非完全耗尽，尽管昙花一现，代表绝对秩序与绝对混乱的军警和暴徒两个组织早已同归于尽，但尚且完好的高科技装备，依旧随着零星幸存者，和他们杀戮同类的经验，一同进入那些零散的部落里。相似的兽皮装束，相似的木棍长矛，即使曾经相互隔绝，人类这一物种仿佛天生就和自己的同类拥有潜在的默契，既没有因为地域分割而产生种间隔离，也没有因为社会不同而改变思考方式，更没有因为文明毁灭，就团结一致。
冷风呼啸着撞击在哨兵身上，隐藏在其中的尖锐木棍，准确插入他的胸膛。艰难呼吸，灌入鲜血的肺发出犹如破旧风箱般的嘶哑，他在破损的水泥板上踉跄几下后，一脚踩空，跌落到地上。废墟中折断的钢筋刺穿他的皮肉，哨兵却感受不到多少疼痛，只是眼前仿佛又看到一缕光芒，延伸到那个温馨的三口之家。
放松下来的吴明并非听到破风声，直到哨兵衰落在地上的闷响传来，才察觉到危险靠近。刺眼的白色，这对曾经在枪口包围中死里逃生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聚光战术手电。下意识低头，臆想中的枪声并未出现，只有周围传来野兽般的呼喊。
倒提长矛举至耳边，吴明看准最前方的模糊人影，手臂划出弧线。摇晃的简易长矛从天而降，恰如阵雨，准确无误地将第一梯队十几名敌人变成尸体，猎人们反手拔出腰间的猎刀，毫不犹豫地冲向对方。
袭击者并不知道，猎人们的部落曾经击退过多少危险动物。尽管依旧能够谈笑风生，吴明却能察觉到，心底有某些东西时时刻刻都在躁动。木棍刺来的轨迹如此清晰，他甚至能判断出，尖刺的落点是自己的右上腹。左手自下而上拖住袭来的长矛，吴明轻轻一拨，侧身躲开攻击。脚下腾挪，撞入袭击者怀中，抱着他一同滚落在地，吴明提前一步直起腰身，右手连续几个上下，将猎刀反复送入袭击者的胸膛。变形的刀身与肋骨摩擦，熟悉而陌生的血腥味沾染到自己身上。吴明难以克制，望着深渊般的天空，发出一声咆哮。
纯粹的咆哮声，呼唤着隐藏的野性，接连不断在废土一域响起。惊醒的动物，尚且来不及反应，便出于本能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就像它们那些生活在文明出现前的祖先，向食物链最顶端的野性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