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性

“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圣经·创世纪》
寒冷的北风失去门帘的遮挡，一股脑灌进泥胚屋中，将尚未熄灭的篝火吹得一阵摇晃。
几层厚实铺盖，有破旧的棉被，也有粗硬的兽皮。躲藏在这些下方的身影，皱起秀眉，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犹如猫咪般蜷缩成一团。
吴明笑笑，将铁片磨成的猎刀插进腰带，拿起放在门边的长矛，走出土屋，轻轻将门帘放下。门外，早已燃起一只火把，火把周围，一张张隐藏在毛皮兜帽下的苍白面孔，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微笑。
五年前，面前的年轻人还是一个毛头小子，提着装满罐头和压缩饼干的漉湿布袋，走到每一个篝火旁交换那些恶心的蛋白块。一些记忆力出众的成年人还记得，那时候，大概用十块蛋白块能换到一个罐头，就营养来说，很不值得，但为了难以忘却的味道，他们仍然选择交换。
如今，锈迹斑斑的罐头盒都已经成了少见的纪念品，那个卖罐头的少年，也在昨天刚刚完成自己简短的婚礼，新娘正是从前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姑娘。只是，他们猜想的证婚人，一个高个子，爱笑，圆圆的脸很和善，那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回来过。
“可能他去了更大的部落吧。”所有人都这么想着。
短短几年，人类作为一种群居动物，再次出现在被称为“废土”的城市废墟中。不约而同，这些有着从前文明记忆的人，将自己的族群居住地，称为“部落”，一种直到阳光时代结束都未曾消失聚落结构。
一百多人，刨除女人、孩子和老人，维持部落生存的壮年，不过二十人左右，而且经常会因为废土中的危险，将尸体留在野外。因此，这个部落里，如果论及地位，除了长老，恐怕就只有吴明这几个“领猎人”，而由于几次失败的狩猎，最后剩下的就只有吴明一人。
五年前，龟缩在营地内，依靠拾荒度日的幸存者，并不知道在更深的黑暗中究竟存在些什么，更加不敢去寻找那些失踪者，直到一阵发光的孢子雨随冬天的寒风飘进营地内，伴随饥肠辘辘的野犬群冲破围栏后大肆杀戮。
在站立在被血泊熄灭的篝火周围，人们才真正意识到，文明早已不再。他们重新树立围栏，收敛遍布营地的残肢断臂掩埋，以砸坏那台老旧的应急食品制造机为开端，宣布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物种回归野蛮的自然。
领猎人，就是他们中的先锋。胆大妄为的年轻小伙子，提着木棍削成的简陋长矛，在四肢绑上铁皮充当盔甲，或三五结伴，或独身一人，举起火把消失在营地外的黑暗。大多数人，往往失去自己的性命，然而，活着回归的少数，却将自己的见闻统统倒出。没人知道那些凶猛的动物究竟从何而来，就好像它们一夜之间遍及整个废墟中。某些人曾经在某只动物脸上，依稀看到了曾经陪伴自己最好伙伴的影子，而那只动物往往也会微微愣神，然后，就是两个饥饿者的生死较量。
营地内一片漆黑，火把外模糊的房屋影子，犹如一个个新起的坟丘。自从一名领猎者带回一种会发光的蘑菇后，珍贵的火焰从此失去照明的功效，仅仅在狩猎时，才会有一丝火光从人群中透出，作为集结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