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七）(2)

他今天坐在旁边看周九良看书，才觉出点不一样的滋味来。人家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认真打量着他的侧脸，觉出一点悲哀来。
相伴近三千个日日夜夜，到了今天他孟鹤堂依旧动心。
哪怕他不再是他的，也依旧动心。
只是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
他前些天病得浑浑噩噩，一觉睡下就忘了时间，醒过来发现空荡荡的房间才想起来周九良不在。他因为生病上不了班，周九良却不得不去队里做补丁。
醒过来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看时间，天色已经不早，外面这会儿下着大雨，雨珠噼里啪啦砸着窗玻璃。他回想了一下立刻下床去关阳台的窗，不想阳台已经是一片狼藉。他忙着抢救周九良的曲谱，却无意间摔落了一本书。
拿起来的瞬间花花绿绿洒落一地，孟鹤堂弯下腰去捡却被内容刺伤了眼睛。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寻常书籍，拿起来才发现这花花绿绿宛如圣旨一样的长卷别有洞天。
背了这么些年的贯口，他还是第一次见着立体的地理图。周老师果然生的巧手，裁剪描画栩栩如生。孟鹤堂一页一页看过来，发现左上角最早的日期还是他们尚未相识的时候，他脑海里清晰浮现出小团子在传习社的宿舍里悄悄描画的样子，看着景物随着那条时间线一点点变换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一张过了期的机票，日期还是在他高烧不退周九良送他去医院的日子。
看着看着他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好笑，想着就乐出了声。
眼见着天色已经黑下去，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孟鹤堂想了想，还是拿了把伞预备去接他小班。
索性园子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孟鹤堂慢慢悠悠溜达过去，老远就看见在外面打电话的周九良。
他悄悄站在他身后，替他打着伞，听着周九良还在和话筒那面的人嚷嚷着“家里人生病走不开”，突然分不清落在脸上的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
没关系，你可以不必管我的，他在心里悄悄想。
真没关系的，你再也不会因为我错过任何一张机票了。
他愣神的功夫太久，还是听见周九良喊他才想起来回神，一回头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心里突然就觉得难过起来。
冰箱里放着他今早订好的蛋糕，他站起身来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插上蜡烛招呼周九良来看。
“不等天黑吗？”周九良看着他，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他想了想，“不等了吧。”
不必等了。
蜡烛吹熄的那瞬间，孟鹤堂清晰地看见了周九良眼里的泪。
“孟哥，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他摇了摇头。
“那你听我说吧。”
“不必了，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孟鹤堂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间想起来他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手把手带着这个孩子走上成年人的世界，亲手教会他如何去爱，却没再能亲手带他到幸福的对岸。
爱过了，执子之手也说过了，是我没有福气同你与子偕老。
孟鹤堂轻轻凑近，吻上了他的唇，这一次他没再尝到草莓牛奶的甜味。眼泪是咸的，是要记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