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有我给你光亮(3)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做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也许只是来源于我的一时冲动。
我希望我不会后悔。
我敲了敲门，推开病房的房门。
夕阳的余光从窗外打进来，给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瘦弱的老人正安静地朝向窗户坐着，看到我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又别过头去。
“您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老人语气平淡，显然不愿多谈。
“我帮您把灯打开吧，天暗了。”
“不。”老人摇头，“开了灯，就看不清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是高楼林立，高楼之间的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吐着艳色的火舌，灼烧着周围的层云，把天空染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霞光。
我默默站在那里，仿佛看到了一个迟迟垂暮的老人，在钢筋铁骨的高楼大厦里孑然一身，孤独而炽热地燃烧尽生命最后的时光。
我放在电灯开关上的手顿了顿，还是放下，转身离开了病房。
生命轰轰烈烈，死亡悄然无息。
这是一家每天都有死神降临的医院，而老人，只是无数走到生命尽头的患者之一。
但我对他，未免多留了几分心思。
老人的老伴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女儿远在澳大利亚，即使是得知老人病入膏肓的消息，也只是回国了一次。
听说女儿要把他接到澳大利亚，但老人拒绝了。最后的时刻，他想在家乡的怀抱里悄然离去。
但在这里，孤身一人的老人有很多，这并不是我格外关注他的主要理由。
我格外在意的，是老人的抗拒。
他似乎不信任任何人，很少与人说话，无论是同病房的病友，还是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就算是身为他主治医生的我，与他的交流也少得可怜。
每次我走进病房，想要和他聊聊天，都只能得到冷淡的对待。
他把自己的内心包裹上一层厚厚的壳，自己龟缩在壳内，拒绝所有人的接近。
我知道，他在逃避女儿不在的孤独，逃避疾病带来对的痛苦，逃避整个世界，包括他自己。
即便是干涸的泉水，也会有复苏的一日。
孤独和死亡会以恐惧之名可以内心建筑起厚厚的围墙，名为温柔的良药也会以它独特的方式细致入微地渗入那颗脆弱敏感的心脏。
老人还是愿意和我说话了。
他佝偻的身躯陷在椅子里，浑浊的双眼望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用苍老的脸庞慢慢讲述着他所经历过的春秋冬夏。
那双眼中，不知不觉中露出希冀的光芒。
我似乎从他的讲述中，看到了那个站在阳光下，意气风发的青年。
这天我走进病房，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干瘦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无比专注地看着我。
“小珍。”他叫出那个名字，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容。
小珍是老人已经去世老伴的名字。
我知道，老人的意识已经模糊。
但我没有揭穿这个谎言。
如果谎言能让老人重拾笑容，那么我不介意陪他一起把这个谎言永远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