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3)
估计在忙吧。这什么美术学校这么老晚了也不让人歇息歇息。老陈看看手机,又看看自己正在作妖儿的腿。想给儿子打电话,但想了想还是揣起了手机。
6.
小陈想,我有狗屁可忙的。当这个想法填充了他的大脑的时候他早已醉了,两眼迷蒙像后脖颈子让人打了一棍,连隔壁哥们儿的绿毛儿都看不太清了。
平日里卑躬屈膝的耗子喝了酒都能敢提刀砍猫。本来他连想都不敢想,没头没脑一瓶白酒下肚之后,他都敢跟那哥们儿骂起人了。他从老板骂到这个城市这个社会,再骂让他怀才不遇的艺术本身,愤怒就着酒精把他点着了。再后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骂谁骂些什么,只是在将一肚子滚烫灼热的不满一股脑儿呕吐出来,去他妈的生活,去他妈的。他知道自己醉了。只是他清醒的时候太多,而清醒的时候他的生活又太残忍了,酒精麻痹神经的作用正好能把那些破事儿和情绪像垃圾一样在大脑里搅碎顺着血流一路稀释掉。酒是辣的。辣得喉头发苦,辣得他眼角都沁出了眼泪。绿毛儿兄弟见他喝得太凶连忙去扶他,他摆了摆手推开他的手说,谢了,我想自己走走。
城市的冬天也没个冬天样儿,太阳落得早是早了,可是那一盏一盏的灯就跟赶狗一样把夜晚赶成一团进了角落。小陈趿拉着步子摇摇晃晃走在街上,冷风打在额头上散了他一身的汗。他哭着笑,虎着嗓子嚎,做着和所有酒鬼一样的事。城市的柏油路在他脚下融化变形,像团棉花糖踩不出实体感,又像无数只手攥住他的脚腕将他向下拖。汽车卷起的风掀起了他的额发,钢铁和橡胶的气味混着尾气灌满了他的五脏六腑。酒精让他的脸上像四年前一样挂满了少年的冲动,他抬起头看着月亮晕晕乎乎地想,只要还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不等了,他明天就买票回趟家。他知道爹在等。
酒精爬上了大脑,压得他的眼皮发沉。迷迷糊糊之间一股土腥味冲上了鼻腔,然后是咒骂,刹车,和脊椎的撕裂声。他变成了一团缓缓升高,大地在他眼中越来越小。他开始清醒,开始看见地面上脊髓拖了多长的自己,想起不必背负活着的重担,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感觉轻松。那部智能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来静静躺在路上,那句还没来得及亲口跟他爹说的话被永远地从他短暂的人生里撤回了。
他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