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落花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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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鹤堂提笔蘸饱了墨，把知足二字写在一张潮湿发霉的宣纸上。纸质不佳，墨也是碎墨，下笔自然凝涩而不足，完全不衬孟鹤堂一笔精心练就的行楷好字。可孟鹤堂仍觉得心情舒畅，喊来了再院子里扫地的丫鬟碧丝。
“一会儿等墨干了，你帮我一起，咱们把这字挂到门上可好？”孟鹤堂勾着一个兴致勃勃的笑，像个孩子一样。
小丫鬟远没有孟鹤堂这样的好兴致，她原不过是失手打碎了皇后娘娘的一盏琉璃灯，本就是打顿手板罚一二月俸就完了。可她偏运气差些，正赶上那日皇帝在娘娘那里用膳，二人拌了几句嘴，她倒成了炮灰，被撵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伺候这个谁也不愿沾惹的人。
“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正经后妃了，整天就知道看书写字，你不想离开这我还想走呢，真是......”
碧丝口无遮拦，孟鹤堂倒也不恼，吹了吹未干透的墨，他缓缓开口：“你想走便走，只是你现在又能去哪呢？去求皇后娘娘？还是求到皇上面前？”
小丫鬟自然知道这些都不现实，莫说见到皇上皇后，恐怕自己一走出这春禧殿，就会被侍卫拖到慎刑司去打上一顿，小命难保。
见人脸色煞白，孟鹤堂笑着摇了摇头，想这孩子年纪也不大，一时失意怕是也害怕得很。于是也不再多说，只道：“再过半个月就是仲秋节，照往年来看，这团圆宴我倒不曾被落下，到时候你跟着我去吧。”
小丫鬟听得内心一动，若到时候能遇上往日的好姐妹，帮自己向皇后娘娘求个情，以娘娘的好性子，兴许就能离开这里了。哪怕去做个粗使丫鬟，也好过在这阴森可怖的地方待着。
想到这里，碧丝又有点心疼眼前这位孟贵人了。孟贵人长得很漂亮，一双杏眸三分含情七分脉脉，红唇皓齿呵气如兰，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带着一丝病态的美，可他的神态动作皆悠闲自若，气质绝群无双，令人感叹。
在皇后娘娘宫里时，碧丝也偶尔会跟小姐妹说起这位冷宫里的小主，大家都觉得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的人，多半已经疯了。可没想到孟美人却是如此这般的人物，这样的人实在不应该生活在这里，可他又实实在在地在这里住了六年。
“小...小主，奴婢刚才失言了，”碧丝红了脸，声音细弱蚊蚋，“还请小主见谅，奴婢一会就帮小主把这字挂在门口。”
孟鹤堂展眉一笑，眼波流转倒把碧丝看得一愣。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地开口：“你帮我扶着凳子，我自己挂，要亲自动手才有趣儿呢。”
也不知是有了中秋宴的盼头还是因为旁的什么，碧丝对孟鹤堂的照顾越来越上心了。她原本是皇后那处伺候起居的小丫鬟，倒把自己的一身本事用在了这年久失修的春禧殿上。先是从春禧殿落满了灰的库房里淘澄出了一个铜制汤婆子，又找到了一副厚床帐子，倒正合了畏冷的孟鹤堂的心意。
孟鹤堂从没把自己当成主子看待，承了碧丝的情，他便也想为碧丝做点什么。得知碧丝认不得多少字，他便拿纸裁了册子，教碧丝描红。这样一来，这对临时的主仆关系倒也莫名的和谐起来。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老天爷却似乎很爱跟孟鹤堂开玩笑。就在孟鹤堂差不多要忘记那晚的茶香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