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6)

“新来的，笑什么？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被一群强盗抓起来，连衣服都扒光了。”
汤姆罗一边责问着兰伯特，一边把一叠一叠的钞票丢进燃烧着的火盆里。他知道，这样做总有些莫名的滑稽，而兰伯特正是在笑这一点，不过在这种情况下，纸币早已失去了任何价值——除了作为燃料的价值。
火苗在微风中摇曳着，散发出温热，以及一股奇妙的，来自纸币的香气。
“哈哈，没想到老子有朝一日能干这种烧钱取暖的事情，看来末日也没什么不好的。”汤姆罗一边为火盆添加“燃料”，一边笑着说道。
兰伯特却始终坐在火光的另一头，望着这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沉默的兰伯特此时终于开口了。
“什么这么做？烧钱吗？”
“不，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启动这座通信基站。”
“它就在那里，我为什么不去启动它呢？”
“不是，我是说，这难道不会太过于蹊跷了吗？”
“蹊跷？都末日了谁还管什么蹊跷？还不至于有人在这个时候都能吃撑的吧？”
汤姆罗笑着，又扔进一沓纸币。
“……也是。”兰伯特说着，苦笑了两声。
火光摇曳着，将汤姆罗粗糙的两颊照得闪闪发光。
“我呀，的确很想念我的老婆和孩子。”汤姆罗缓缓开口，“但是我的老婆已经在末日里离开这个世界了，我的儿子……泰勒他，也早就失踪了……十年了，我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没能找到。
“啊，十年了，十年了啊……
“十年前，我身边还有很多人，当时我们从同一个避难所里出来，而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方圆百里，只剩下我们的避难所没有被毁掉了。你说，这运气好不好，可是我们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后来啊，我们因为食物和水，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争斗，那个长头发的死了，那个寸头的也死了，那个穿着西装，仪表堂堂的也死了，那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也死了……还有一个女孩，啊，她是个好女孩，可惜在混乱的群斗中也死了……
“最后剩下了几个人呢，我想想……大概还有六个吧，算上我。我们逃过了所有的死斗，我们绞尽脑汁活了下来，我们是拾荒者中的精英，你说，这运气好不好，可是我们还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再后来啊，有人饿死了，有人渴死了，还有个兄弟，进了一座只剩下一半墙壁的破房子，只是为了找点吃的，却被精神失常的主人开枪杀死——后来那个孤苦伶仃的主人也开枪自杀了，真是令人惋惜……
“后来……后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总是能逃过一劫，我总是能吃到东西，我总是能喝到水……你说，这运气好不好，可是我笑得出来吗？我笑得出来吗！”
汤姆罗的吼声让火苗退避了一下，在那火苗的闪动中，他的脸颊上也有着什么东西在闪动。
“所以啊，它就在那里，我为什么不能启动它呢？如果人们能就这样聚在一起，为什么不好呢？我想啊，我活着，也许就是上天要我来做这件事吧……咳咳……”
汤姆罗忽然咳嗽了起来，他的肚子上染出了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