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哈卡尔沙漠的白沙

“你须谨记，
他的教诲是最美妙的音符，
他的脚步是最激昂的擂鼓。”
维特双手合十，低头跟在导师身后。脚下是松软的黄沙，身前身后，左侧右侧，皆是无垠沙海。空气被烈日烤得滚烫，炙热的高温想方设法妄图穿透他褐红色长袍的防线，入侵他的毛孔。他无法分散注意力，这里空无一物，除了砂砾，就只剩他的导师和他语调平稳的念诵声。
没人知道导师的真名，替他打扫房间的佣人不知道，他的大弟子也不知道。从维特十年前被导师领养起，就只听过人们称呼那人为“导师”。他年纪应该不轻了，灰白的短发，血管突起的手，和那永远平稳的念诵声。
导师所念诵的篇章，维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可其含义着实晦涩，作为一名十五岁的少年，他也只能理解最表层的含义。
而导师，也从不为他释疑，甚至让他不要去思考。
“只要背就行了。”
导师神秘得像只蝙蝠，仿佛每根毛发都藏着秘密，就好比这次徒步在人们谈之色变的哈卡尔沙漠穿行，他什么都没有告诉维特，只是让他背起帐篷和食物饮水，一如上街买菜般理所当然。
“导师，我们还要走多久？”
维特不禁对导师刮目相看：他一年轻小伙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年迈的导师背着更沉重的行囊，却依然健步如飞，念诵的语调听不出喘息的波动。
“维特，我说了多少次，诵经时不要打断我。”
导师似乎有些不耐烦，可终究是回答了他。
“待到黄沙泛白时。”
上帝一定护佑着自己，维特想到。两天过去了，沙漠外围的住民所谈之色变的沙尘暴从未光顾过他们，真是行了大运。而就在刚才，他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沙丘上滑落，带起一片黄沙，凹凸澄黄的沙丘像褪了旧皮的蛇，露出内在的肚白。
快到了！维特甚至撇见导师那常年扑克的脸上，露出浅笑。
可维特望着那抹白，却毫无如见新生般的欣慰，那更像是生机泯灭的白：并非正待书写，而是早已尽数抹去。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导师所诵经文中的一句：
“他的所求是最纯粹的饱足。”
“到了。”
维特觉得自己从没有听过比这两个字更美妙的言语。就像饥者见到半块黑面包，渴者见到一滩积雨，疲惫不堪的他顾不上什么清洁卫生，直接躺倒在了沙漠上。此处的沙漠早已一片鹅白，也只有让人窒息的高温在提醒着维特，这可不是冰山雪原。
导师蹲在一块突兀出现的石壁前，这石壁的存在仿佛长在沙漠上的肿瘤一般与四周格格不入，黑色的材质散发出让人不安的气氛。导师用手指在石壁上画着诡异的符号，口中依然诵着经，语气有些激动。
不知为什么，仿佛动物本能般，维特忽然很想阻止导师正在做的一切。直觉告诉他，要么反抗，要么逃离，随遇而安的结果便是灾祸临头。
可毕竟是养育了自己十年的导师，维特看得出，导师正在做的事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维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一个也许只是怯懦的念头，就要背上以怨报德的恶名。